控製室內,輕微的嗡鳴聲取代了先前的警報。靛藍色的光暈透過觀察窗,在蘇羽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控製台邊緣,目光穿過主屏幕的穩定曲線,落向更深層的實時數據流。
冗餘網絡在平穩運行,但某種不協調的漣漪,正以極其微弱的幅度乾擾著背景讀數。
不是內部波動。
他調出外部監測界麵。代表陣列核心的立體模型在屏幕中央緩緩旋轉,周圍環繞著密密麻麻的綠色光點,那是聯邦注冊在案的軌道監測衛星,如同忠誠的衛兵。然而,就在這片規整的綠點邊緣,幾簇微小的、呈現淡灰色的信號,正以一種奇特的非同步軌道切入。
它們的移動軌跡並非標準的聯邦製式,角度刁鑽,像潛入水底的遊魚,刻意避開了常規監測網的覆蓋範圍。
指尖停頓。
他放大那片區域。信號源被高亮標識——七台未知型號的小型飛行器,外殼反射率極低,幾乎與深空背景融為一體。它們正交替對陣列核心進行短促、高強度的聚焦掃描。每一次掃描,都伴隨著陣列外部信息屏障產生一次納米級的擾動。
並非攻擊。是竊取。
兼容性數據的實時交互流,被這些外來者以極其精密的窄波束悄然截取。手法專業,目的明確。
李工程師走到他身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眉頭立刻擰緊。“這些是……哪家的探測單元?軌道參數從未備案。”
“不是探測。”蘇羽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他調出頻譜分析圖,上麵清晰地顯示著對方掃描波束的特征編碼。“它們在剝離兼容層的交互協議。每次掃描持續時間0.3秒,間隔0.1秒,輪替進行。效率很高。”
李工程師倒吸一口冷氣。“有人在打零點氦晶的主意?聯邦內部絕不可能……”
“外部。”蘇羽截斷他的話,調出過去七十二小時的軌道日誌。灰色的信號並非突然出現,它們是在係統瀕臨崩潰、外部監測優先級被迫調低的那一刻,悄然切入的。時機抓得太準。
他指尖在控製台上快速滑動,調用更高權限的深空監測節點。信號源的模糊影像被逐漸增強、重構。飛行器外殼上,一個極其微小的蝕刻標誌顯現出來——纏繞的雙蛇杖,環繞著一顆星辰。
李工程師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凱隆集團……他們的手,伸得太長了。”
蘇羽沒有回應。他的視線落在那個標誌上,瞳孔微微收縮。凱隆。生物科技與精密製造的巨鱷,對新型能源的渴望從未掩飾。他們選擇在這個節點出手,絕非偶然。
要麼,聯邦內部有他們的眼睛,在係統最脆弱的時刻遞出了消息。
要麼,他們本身就具備某種技術,能敏銳感知到零點氦晶這種層級的能量場紊亂。
無論哪一種,都意味著麻煩才剛剛開始。
他關閉影像,目光重新回到主屏幕。代表穩定性的淺綠色區域依舊平穩,但那些灰色信號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掃描,都像是在這脆弱的平衡下方,埋入一顆微不可查的定時炸彈。
“能屏蔽嗎?”李工程師語氣急促。
“常規屏蔽會觸發對方警報。它們的設計很巧妙,掃描波束偽裝成了背景輻射噪聲。”蘇羽調出陣列的對外信息接口拓撲圖,指尖在其中幾條冗餘線路上輕點。“強行阻斷,會暴露我們知道它們存在的事實。”
他需要更隱蔽的反製措施。
思緒在腦中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運轉。對方的掃描模式、數據竊取路徑、飛行器之間的通訊鏈路……無數參數被拆解、分析、重組。太陽穴的刺痛感再次隱約傳來,被他強行壓下。
一個方案逐漸成型。
他調出係統底層指令集,開始編寫一串極其複雜的偽裝協議。不是硬性阻擋,而是欺騙。利用陣列本身產生的海量冗餘數據,構建一個虛假的、看似完整的兼容性數據外殼,包裹住真正的核心交互流。
讓那些采集機儘情掃描,帶走的,隻會是精心準備的、無用的信息廢料。
編碼過程無聲而迅疾。李工程師站在一旁,看著他幾乎不帶停頓地輸入一行行指令,眼神從最初的焦慮,逐漸變為一種混雜著敬畏的專注。
十分鐘後,蘇羽按下了執行鍵。
主屏幕上,代表外部掃描的乾擾波紋,形態發生了細微的改變。原本直接刺入信息屏障的尖銳峰值,變得平緩、模糊,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緩衝介質。陣列反饋的數據流中,被標記為“核心交互”的部分,其頻譜特征悄然發生了變化。
成功了。那些高精度采集機,此刻正歡快地將他精心炮製的“禮物”打包送回。
蘇羽緩緩靠向椅背,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製服傳來。他抬眼,再次望向觀察窗。窗外的夜空深邃依舊,陣列核心散發著穩定的靛藍色光輝。
但在那看不見的軌道上,窺視的目光並未移開。
凱隆集團的出現,像一塊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漣漪之下,是更深、更暗的漩渦。
倒計時仍在無聲流逝。脆弱的平衡之上,無形的博弈已經開始。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感受著大腦高速運轉後的疲憊與清醒並存的狀態。
下一個危機,或許不再來自技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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