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門滑開的瞬間,六張焦慮的麵孔出現在控製室外。為首的是項目副主管陳明遠,花白的頭發淩亂地翹起,防護服領口歪斜著,顯然是在睡夢中被緊急呼叫驚醒。
“蘇博士,我們必須談談。”陳明遠的聲音乾澀,“能量讀數已經超出安全閾值三倍。”
他身後的年輕工程師李薇抱著數據板,指尖因用力而發白。數據板上跳動的紅色曲線像垂死病人的心電圖。
蘇羽沒有轉身。他的視線仍鎖定在主控屏的能量流圖譜上,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安全閾值是保守估計值。實際承載能力高出47。”
“那是理論值!”李薇忍不住上前一步,“信息應力正在影響現實結構。三號艙的牆壁出現了信息殘留現象,昨天的咖啡杯印記又出現在同一位置。”
控製室的燈光忽明忽暗。能量導管的嗡鳴穿透隔音層,像無數隻蜂群在耳邊振翅。
蘇羽終於側過頭。他的眼球布滿血絲,瞳孔深處卻異常清明。“信息殘留是正常現象。就像潮水退去後沙灘上的痕跡。”
陳明遠的手按在控製台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蘇羽,我們合作十年了。告訴我實話,你到底在找什麼?這不是普通的能量測試。”
球形觀測窗內,零點氦晶旋轉的速度已經超出肉眼能捕捉的極限。它不再是發光體,而是一個吞噬光線的黑洞,隻在邊緣勾勒出扭曲的時空輪廓。
蘇羽的終端再次震動。他瞥了一眼,是第七次係統警告。這次他沒有關閉提示,而是將數據流投射到共享屏幕。
“看這裡。”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信息場的不穩定性完全在計算範圍內。每一個波動都符合我建立的模型。”
數據在屏幕上展開,複雜的公式和曲線像某種神秘的星圖。團隊成員們沉默地看著,那些精確的數字暫時壓製了本能的恐懼。
李薇輕輕搖頭。“數學很美,蘇博士。但數學不會流血。”
控製室突然劇烈震動。頭頂的應急燈旋轉起來,紅光掃過每個人蒼白的臉。
“次級能量導管過載!”一名工程師喊道,“自動安全係統請求介入!”
蘇羽的手指在取消指令上重重按下。“不行。現在中斷會導致能量反衝,整個設施都會化為灰燼。”
他調出新的界麵,手指快得幾乎出現殘影。能量流被重新導向,主核心的負載又增加了5。
陳明遠抓住蘇羽的手臂。“夠了!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蘇羽輕輕掙脫。“死亡概率低於0.3。而成功的概率,是67.8。”
這個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的數字讓控製室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能量導管持續不斷的咆哮提醒著他們現實的危險。
李薇突然指向觀測窗。“看!”
窗外的金屬走廊正在變得透明。不是玻璃般的透明,而是像老式電視失去信號時的雪花噪點。透過那些閃爍的斑點,能隱約看見另一個維度的輪廓——扭曲的建築,非歐幾裡得幾何的街道,還有在虛空中漂浮的陰影。
“現實結構正在剝離。”陳明遠喃喃道,“蘇羽,停下吧。”
蘇羽的嘴角微微抽動。那不是微笑,而是極度專注導致的肌肉痙攣。“這正是我們想要的結果。現實從來不是單一的,隻是我們被困在其中一層。”
他的終端屏幕突然變黑,然後亮起一行不是來自係統的文字:
“他們看見了。”
李薇倒吸一口冷氣。“誰?誰看見了?”
蘇羽沒有回答。他關閉了終端,將全部注意力轉回控製台。能量讀數已經接近理論極限值,信息應力讓空氣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液態玻璃。
“還有三分鐘。”蘇羽說,聲音輕得幾乎被能量咆哮淹沒,“三分鐘後,一切都會不同。”
陳明遠與其他成員交換了眼神。那是放棄掙紮的眼神。他們知道,從踏進這個控製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踏上了蘇羽駕駛的、沒有刹車的列車。
年輕的數據分析師突然蹲下身,捂住耳朵。低頻振動穿透了防護服,直接敲擊在他的頭骨上。“我聽見了聲音...在腦子裡...”
蘇羽終於停下操作,轉身麵對團隊。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控製室裡發出奇異的光。
“恐懼是信息。勇氣也是信息。在即將到來的新現實中,兩者都會獲得形態。”
他指向觀測窗外。那些陰影越來越清晰,隱約能分辨出類人的輪廓,卻又違背著人類的基本認知——過多的關節,錯位的五官,不斷變化的體型。
“我們不是在與未知對話。”蘇羽的聲音帶著某種近乎宗教狂熱的平靜,“我們是在邀請已知的另一種形式。”
最後的倒計時開始了。控製台上的數字無情地跳動。團隊成員們不自覺地靠攏,像遠古人類圍聚在唯一的火源旁。
李薇突然理解了。蘇羽不是在冒險,不是在賭博。他是在回家。這個認知比任何能量過載都讓她感到寒意。
當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整個設施陷入絕對的寂靜。能量導管的咆哮消失了,振動停止了,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然後,光來了。
不是控製室的光,不是能量核心的光。那光來自每一個物體的內部,來自空氣本身,來自他們的眼睛深處。
蘇羽站在光中,張開雙臂。
“歡迎來到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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