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信號消失的第七個小時,蘇羽在維修日誌上畫下了第三十七道刻痕。
金屬筆尖刮擦著再生紙的表麵,發出細碎的聲響。每畫一道,他都會停頓片刻,像是在計算著什麼。工作室裡隻有散熱風扇的低鳴,以及他自己平穩的呼吸。
然後他聽見了聲音。
不是沙暴敲擊穹頂的劈啪聲,也不是基地結構熱脹冷縮的呻吟。那是某種更輕、更規律的聲音,像是細小的冰晶持續不斷地落在金屬板上。
他放下筆,手指無意識地擦過工作台上散落的零件。那些剛剛用加密算法換來的傳感器組件還散發著新出廠的特殊氣味,像是臭氧混合著冷卻劑。
聲音越來越近。
蘇羽走到工作室的觀察窗前,手指按在冰冷的強化玻璃上。火星的夜空依然清澈,雙月的光輝灑在無邊的沙海上。沒有任何異常。
但聲音確實存在。
他調出基地外圍的監控畫麵。十六個分屏上隻有被月光照亮的沙丘,隨風緩緩移動的波紋。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沒有巡邏車的燈光,沒有勘探隊的信標。
聲音突然停止了。
寂靜比剛才的噪音更令人不安。蘇羽站在原地,耳朵捕捉著任何細微的動靜。他的心跳在胸腔裡平穩地跳動,但某種古老的警覺已經在他體內蘇醒。
然後,所有的監控屏幕同時閃爍了一下。
不是斷電,不是信號乾擾。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從畫麵前經過,快得幾乎無法被攝像頭捕捉。隻在第三號攝像頭的畫麵邊緣,他瞥見了一抹模糊的暗色,與沙地的淡紅色調格格不入。
蘇羽緩緩退後,關掉了工作室的主光源。隻有組件上的指示燈還在黑暗中閃爍,像是一群受驚的螢火蟲。
他打開個人終端,調出基地的能源監測界麵。代表外圍防護電網的曲線出現了一個微小的波動,持續時間不足零點三秒。若非他特意關注著這些數據,根本不會注意到這種細微的變化。
有人——或者什麼東西——剛剛穿過了基地最外層的防護。
他的手指在控製板上移動,調出了最近十二小時的所有異常記錄。除了那個消失的追蹤信號,還有三次微弱的能量波動,都發生在基地東南方向五公裡範圍內。他原本以為那是地質活動造成的讀數異常。
現在他不那麼確定了。
工作室的通風係統突然改變了運轉模式,從常規循環切換到高強度過濾。控製麵板上跳出一個警告:檢測到空氣中存在未知微粒物質。
蘇羽看著那個警告標誌,想起渡鴉說過的話。關於那些在陰影中移動的人,那些尋找著古老回響的獵手。
代價。他現在開始明白代價的具體形態了。
他走到工作室最裡麵的儲物櫃前,輸入密碼。櫃門滑開,露出裡麵整齊排列的工具和幾個密封的金屬箱。最角落裡放著一把老式的磁力鉚釘槍,原本是用來維修外部結構的。
蘇羽取出鉚釘槍,手指撫過冰冷的金屬外殼。然後他關上衣櫃,回到控製台前。
基地的內部通訊頻道裡傳來一些雜音。不是往常的電離乾擾,而是某種更規律的信號,像是有人在嘗試破解通訊加密。
蘇羽調低了所有非必要係統的功率,將節省下來的能源全部轉移到內部防禦上。工作室的強化門鎖發出低沉的嗡鳴,額外的防護板從牆壁夾層中滑出。
他坐在控製台前,看著監控畫麵。現在所有的屏幕都顯示著正常的景象,沙丘在月光下緩緩移動,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蘇羽知道,他們已經到了。
不是在空中,不是在遙遠的信號終端那頭。他們就在基地外麵,在這片紅色沙漠的某個陰影裡,耐心地、專業地搜尋著。
他用那段加密算法換來的傳感器組件就放在工作台上,在黑暗中微微發亮。它們確實能修複基地的許多係統,讓生活變得更舒適。但現在,這些組件感覺更像是誘餌,而他成了被引誘進陷阱的獵物。
通風係統的警告標誌依然亮著。那些未知的微粒物質,可能是灰塵,可能是沙粒,也可能是某種追蹤劑的殘留。
蘇羽拿起鉚釘槍,檢查能量讀數。然後他關掉了控製台上所有的指示燈,讓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中。
隻有雙月的光輝透過觀察窗,在工作室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在那些影子之外,獵人們正在靠近。他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就像沙漠中的蠍子能感知到最輕微的震動。
等價交換。他用禁忌的知識換來了生存的機會,而現在,賬單已經送到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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