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六點半的風還裹著露水的涼，拖拉機突突的聲響剛從村頭消失，李家莊中學的鐵大門就被推開了一道縫。王建軍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褲腳沾著田埂邊的草屑，他把凍得發僵的手往袖子裡縮了縮，看見傳達室的老張頭正蹲在門檻上抽旱煙。
“張爺爺，早。”他怯生生地喊了一聲。老張頭把煙鍋子在鞋底磕了磕，抬頭看了眼天：“才六點三十五，你爹又去鎮上拉磚了？”王建軍點點頭，沒再多說，背著書包往教學樓走。樓道裡還沒開燈，隻有東邊窗戶透進一點魚肚白，他摸索著找到教室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兩圈，“哢嗒”一聲，教室門開了，揚起的灰塵在微光裡飄成細小的光柱。
已經有三個同學坐在座位上了。趙曉梅正用抹布擦黑板，她的辮子上還彆著昨天撿的塑料花，抹布在黑板上擦出“沙沙”的響；劉壯壯趴在桌子上補作業，鉛筆在紙上飛快地寫著，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掛鐘——那鐘的分針已經快指向“7”了；最靠窗的是林小雨，她把語文課本攤在窗台上，小聲地讀著課文，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卻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清晰。
“建軍，你來得正好，幫我把水桶提過來。”趙曉梅回過頭，臉上沾了點粉筆灰。王建軍放下書包，快步走到教室後麵，提起那隻掉了底、用鐵絲捆著的鐵皮桶，往水房走去。水龍頭的水是冰的，他把水桶接滿，兩隻胳膊因為用力而繃起青筋，水晃出幾滴，濺在褲腿上，很快就涼透了。等他把水提回教室，劉壯壯已經補完了作業，正幫著趙曉梅擦桌子，林小雨的晨讀聲也大了些，幾個陸續趕來的同學也跟著讀了起來，朗朗的讀書聲漸漸填滿了整個教室，像一群剛睡醒的小鳥，嘰嘰喳喳地迎著晨光。
七點五十，上課鈴響了。第一節是數學課，李老師踩著鈴聲走進教室，手裡拿著一摞作業本。他把作業本往講台上一放，掃了眼全班：“昨天的卷子，有五個同學沒及格，下課來我辦公室。”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王建軍攥緊了筆，他昨天的卷子是及格的，但最後一道大題還是錯了，他偷偷看了眼同桌劉壯壯，劉壯壯正低著頭，耳朵尖紅得像要滴血。
數學課的四十分鐘過得格外慢，黑板上的函數圖像像繞著圈的繩子，王建軍聽得有些走神，他想起昨天晚上爹臨走前說的話：“明天早點去學校，彆遲到，我下周末就回來給你買新筆。”他摸了摸筆袋裡那支斷了芯的鉛筆，又趕緊把注意力拉回課堂。第二節是語文課，林小雨被老師叫起來讀課文，她的聲音不再像早晨那樣小，而是清亮又有感情，王建軍看著她站在講台上的樣子，忽然覺得課本裡的文字都活了起來。
十一點半，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同學們像脫了韁的小馬，拎著飯缸往食堂跑。食堂的飯是用大蒸籠蒸的，米飯有些夾生，菜是水煮的蘿卜，偶爾能見到幾片肥肉。王建軍買了一份飯，找了個角落坐下，他把肥肉挑出來放在一邊，想著帶回家給奶奶吃——奶奶的牙不好，肥肉燉爛了正好。趙曉梅端著飯走過來，把自己碗裡的雞蛋夾給了他：“我不愛吃雞蛋，你吃吧。”王建軍愣了愣，剛想說謝謝，趙曉梅已經轉身走了，辮子上的塑料花在陽光下晃了晃。
中午十二點半，午自修開始了。教室裡很安靜，隻有筆尖在紙上寫字的聲音。王建軍趴在桌子上，把早上沒聽完的數學課內容重新看了一遍，不懂的地方就用鉛筆做上記號，想著下午問李老師。劉壯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口水沾濕了作業本的一角，王建軍輕輕把他的作業本往旁邊挪了挪，怕口水把字暈開。林小雨還在看書，她的課本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王建軍偷偷看了一眼，那些字寫得又小又整齊，像打印出來的一樣。
下午一點半，自習課結束，接下來是三節課。第一節是英語課，老師教大家讀新的單詞，王建軍跟著讀，把單詞抄在筆記本上，每個單詞都抄了十遍，怕自己記不住。第二節是物理課，老師帶大家做實驗，用電池和導線點亮小燈泡，王建軍和劉壯壯一組，他們試了好幾次才成功，當小燈泡亮起來的時候，劉壯壯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惹得全班都笑了。第三節是體育課，雖然操場是土的，籃球架也歪了一個，但同學們還是玩得很開心。王建軍和幾個男生踢足球，跑著跑著，鞋底沾了厚厚的土，他索性把鞋脫了，光著腳在操場上跑，泥土的溫度透過腳心傳上來，暖乎乎的。
下午五點半，放學鈴響了，但教室裡並沒有多少人走。隻有三個同學收拾了書包，他們是不上課後服務的，其中一個是林小雨，她要回家幫媽媽喂豬。林小雨收拾書包的時候，王建軍問她：“明天早上還能聽見你讀課文嗎？”林小雨笑了笑，點點頭：“我明天還早點來。”說完，她背著書包走出了教室，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操場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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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整，課後服務開始了。李老師走進教室，給大家講昨天沒講完的數學題。王建軍聽得很認真，之前不懂的地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高興地把解題步驟寫在筆記本上，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響。劉壯壯也沒走神，他把老師講的重點都畫了下來，時不時舉手問問題，李老師耐心地給他講解，直到他點頭說懂了。
六點二十分，下課鈴終於響了。同學們收拾好書包，陸續走出教室。王建軍最後一個走，他把教室的窗戶關好，又檢查了一遍門有沒有鎖好。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星星在天上眨著眼睛，傳達室的老張頭還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手電筒：“建軍，等你半天了，我送你回家。”王建軍接過手電筒，光柱在前麵的小路上照出一片亮，他回頭看了眼教學樓，教室裡的燈已經滅了，隻有傳達室的燈還亮著，像黑夜裡的一顆星星。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王建軍想起今天在學校的日子，從早上六點三十五到晚上六點二十，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他摸了摸口袋裡趙曉梅給的雞蛋，又想起林小雨清亮的讀書聲，劉壯壯高興的笑臉，還有李老師耐心的講解。風還是涼的，但他的心裡卻暖乎乎的，他加快了腳步，想著回家把今天學的內容給奶奶講一講，還要把那個雞蛋留給奶奶吃。
遠處的村裡傳來幾聲狗叫，手電筒的光柱在小路上跳動著，王建軍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家門口。他知道，明天早上六點半，他還會背著書包，走進李家莊中學的大門，和同學們一起，在教室裡迎接新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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