洸府河畔的秋雨聲
2025年的寒露剛過，濟寧的雨就沒斷過。細密的雨絲像被扯散的棉線，從鉛灰色的天空垂落，把濟寧市中學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朦朧裡。洸府河的水汽順著風漫進校門，讓那株近10米高的芭蕉樹葉子始終耷拉著，水珠順著葉尖滾落，在地麵砸出細碎的聲響，倒應了宋詞裡空階滴到明的意境。
早自習的預備鈴在雨聲裡顯得格外沉悶。初三6）班的玻璃窗上蒙著一層薄霧，王淑賢用指尖劃開一片透明區域，望著樓下三三兩兩抱臂縮肩的學生。作為教了十五年道德與法治的老教師，她從沒見過這樣能纏人的秋雨——已經整整七天了，連帶著辦公室裡的氣氛都跟著發黴。辦公桌上的備課筆記洇了邊角，昨晚批改的周測試卷還帶著潮濕的褶皺，最讓她心煩的是，班裡的小組合作討論最近總像被雨水泡過似的，提不起半點精氣神。
王老師，下節公開課還按原計劃上嗎？數學組的李老師抱著作業本進來，傘沿滴下的水在地板上積成小水窪。他昨晚改到十點的幾何卷子，及格率比上次降了近十個百分點，我班上那幾個活躍分子，今天上課都蔫頭耷腦的，問啥都不吭聲。
王淑賢揉了揉太陽穴，目光又落回窗外。操場邊的施工圍欄還圍著，原本該上個月投入使用的體育館進度因為雨拖慢了，裸露的地基積起一片渾濁的水窪。按照2025年新推行的規定，初中上課時間不得早於八點，課間也延長到了十五分鐘，但這連綿的雨把所有戶外活動都困在了室內，連每天兩小時的綜合體育活動也隻能改成室內自習。她想起校長尹堂上周開會說的話：小組合作要抓實效，可這天氣......話音裡的無奈，此刻正隨著雨聲在空氣裡彌漫。
上課鈴響時，雨勢忽然密了些。王淑賢踩著濕漉漉的走廊走進教室，撲麵而來的不僅是暖氣的燥熱，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七組課桌麵對麵擺著，四十個學生大多低著頭，有的在轉筆，有的用橡皮蹭著草稿紙，前排的周小雨甚至把下巴擱在胳膊上，眼神直直盯著窗外的芭蕉樹。
我們今天討論責任與擔當，結合上周的社會實踐案例......王淑賢把課件投在屏幕上，聲音比平時提高了半分。以往這個環節，第三組的張磊總能帶著組員拋出好幾個觀點，可今天他隻是用指尖摳著桌縫，組長李萌萌幾次遞眼神過去，他都假裝沒看見。
討論時間過半，教室裡的聲音依舊稀稀拉拉。王淑賢走過去敲了敲第三組的桌子，才發現張磊的校服袖口沾著泥點，桌肚裡藏著一把斷了骨的雨傘。昨晚淋著雨回家的？她輕聲問。張磊猛地抬頭，眼眶有點紅：我媽加班，沒人來接，傘被風吹斷了......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這雨什麼時候才停啊，我都一周沒見到太陽了。
這句話像打開了閘門。旁邊組的陳諾小聲接話：我奶奶的關節炎犯了，天天躺著歎氣。我爸說玉米還在地裡沒掰，再下雨就要爛了。周小雨終於轉過頭，聲音悶悶的：我養的小倉鼠昨天死了，可能是太潮了......
王淑賢愣住了。她原以為是學生們偷懶，卻忘了這秋雨裡藏著多少細碎的煩心事。就像唐宋文人筆下的秋雨，從來都不隻是自然現象，而是把心事都纏在了一起的文化符號。她想起自己昨晚備課到深夜，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翻來覆去睡不著，那種被潮濕包裹的壓抑感，此刻正真切地出現在這些十三四歲的孩子臉上。
大家先停一下。王淑賢走到窗邊，用教鞭輕輕敲了敲玻璃上的水霧，你們看這棵芭蕉樹，雖然葉子垂著，但仔細看，葉心還在冒新芽。她頓了頓，秋雨是煩，可它也在滋養東西。就像我們遇到的麻煩事，看著讓人難受，其實也是在教會我們怎麼麵對。
她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聽雨悟心四個字：古人說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雨能洗乾淨空氣，也能讓我們靜下來想事情。她指著張磊，你的傘壞了，有沒有想過下次可以提前和同學約著同行？又看向李萌萌，作為組長，是不是可以多留意組員的狀態？
不知何時，雨勢漸漸小了些，陽光居然從雲層的縫隙裡漏下一縷，剛好落在黑板的字上。張磊忽然站起來：我上周幫鄰居李爺爺收過衣服，他說要給我做槐花糕，這算責任嗎？陳諾立刻接話：我幫奶奶熱敷膝蓋，她今天能下床了！教室裡的聲音漸漸響亮起來，第三組很快湊在一起，張磊拿著筆在紙上畫著什麼，李萌萌在一旁補充，連最沉默的周小雨也加入了討論。
王淑賢站在講台邊，看著眼前重新活躍起來的課堂，忽然明白尹校長說的因材施教，不僅是教知識，更是要讀懂孩子們藏在情緒裡的需求。就像這秋雨，看似纏綿惱人，卻也在悄然間讓這些少年學會了觀察與共情。
放學時雨已經停了。夕陽把洸府河染成暖金色，芭蕉葉上的水珠折射著光，地麵的水窪裡倒映著孩子們蹦跳的身影。張磊和同學共用一把傘，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周小雨蹲在花壇邊，看著土裡冒出的新芽笑了。王淑賢走在後麵，看著辦公樓大屏幕上勤奮善思、明智敏行的學風標語，忽然覺得這被雨水浸泡的日子，其實也藏著成長的養分。
辦公室的窗台上，不知誰放了一盆剛冒芽的綠蘿，葉片上還沾著水珠。李老師拿著改好的卷子進來，臉上帶著笑意：最後幾題好多學生都補了思路，比上午清楚多了。王淑賢拿起筆，在備課本上寫下：雨天的課堂，更要種下心的陽光。
窗外，晚風帶著洸府河的濕氣吹過，芭蕉葉輕輕晃動，仿佛在應和著什麼。遠處的天空漸漸放晴，露出了久違的星子，那些被秋雨纏擾的心事，此刻都化作了成長的注腳，留在了2025年這個濟寧的深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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