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帶著夏末最後一點燥熱,撞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卷起窗簾邊角輕輕晃動。林硯站在講台上,指尖捏著那本泛黃的語文課本,目光掃過底下四十張帶著稚氣的臉——這是她帶的第三屆八年級,也是她成為語文老師的第五年。
上課鈴響的前一分鐘,最後一排的男生周明還在偷偷把漫畫書往桌肚裡塞,動作太急,書頁蹭到桌角發出“嘩啦”一聲。全班人都回頭看,周明的耳朵瞬間紅透,頭埋得快貼到桌麵。林硯沒說什麼,隻是走到他身邊,彎腰輕輕敲了敲他的課本:“先把‘朋友’收起來,下課後我們聊聊書裡的主角,我猜你比我懂他。”周明愣了愣,抬頭時正好對上林硯的笑,那笑容裡沒有責備,倒像是藏著點期待,他攥著漫畫書的手悄悄鬆了鬆,慢慢把書放進了書包。
“今天我們先不講課,來做個‘提問遊戲’。”林硯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我的答案”四個字,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清脆,“規則很簡單,我提問,每個人都要回答,不管答案對不對,隻要是你心裡想的,就值得說出來。”
底下立刻有了細碎的議論聲。坐在第三排的蘇曉雨緊張地攥緊了筆,她的語文成績總在及格線徘徊,每次老師提問,她都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桌子底下。前桌的男生還在小聲調侃:“肯定又是問課文中心思想,沒意思。”
林硯卻沒按常理出牌。她的第一個問題拋給了最左邊靠窗的女生:“李萌萌,你覺得‘春風又綠江南岸’裡,‘綠’字換成‘吹’字,會少了點什麼?”
李萌萌愣了一下,她平時很少被提問,手指絞著衣角想了幾秒:“會少了……顏色?比如看到‘綠’,我能想到河邊的草突然變青了,但‘吹’就隻能想到風在動。”
“說得真好。”林硯把“顏色”兩個字寫在黑板上,“文字就像畫筆,有些字能讓我們看到畫麵,這就是語文的魔力。”李萌萌的眼睛亮了亮,悄悄坐直了身體。
接下來的提問沒有固定的對象,林硯的問題也總出人意料。她問周明:“如果你是《西遊記》裡的孫悟空,除了降妖除魔,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周明猛地抬頭,似乎沒想到會被問到,他抓了抓頭發,聲音有點含糊:“我想讓唐僧彆總誤會他,有時候孫悟空明明是對的,卻還要被念緊箍咒。”
“為什麼會這麼想?”林硯追問。
“因為我爸有時候也會誤會我,我明明沒做錯事,他卻要罵我。”周明的聲音低了下去,班裡瞬間安靜下來。林硯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在孫悟空身上看到了自己,對嗎?能從書裡找到和自己一樣的心情,這是最棒的閱讀,比記住考點更重要。”周明的頭慢慢抬起來,眼裡的委屈好像少了點,多了點被理解的光亮。
輪到蘇曉雨時,她的臉已經白了。林硯的問題很簡單:“曉雨,你最近一次覺得‘文字很有用’,是在什麼時候?”
蘇曉雨捏著衣角,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上周我奶奶生病,我不敢跟她說擔心,就寫了張紙條放在她枕頭邊,後來奶奶說看到紙條,就不害怕了。”
“那你知道嗎?”林硯的聲音放得很柔,“你寫的那些話,和課本裡的好文章一樣,都有溫暖人的力量。語文不隻是考試的題目,更是你用來表達心意的工具,你已經把它用得很好了。”蘇曉雨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那句“你已經用得很好了”——她從來沒聽過有人這麼說她的語文。
提問還在繼續。林硯問班裡最調皮的男生:“如果你能給《背影》裡的父親寫一句話,你會寫什麼?”男生撓了撓頭,認真地說:“我會讓他彆那麼累,下次我幫他提橘子。”她問班裡的學霸:“你覺得《桃花源記》裡的人,真的願意一直待在桃花源裡嗎?”學霸愣了愣,第一次猶豫著說:“可能也會想看看外麵的世界吧,隻是他們怕外麵的戰亂,才不敢出去。”
每一個回答,林硯都會認真聽完,然後在黑板上寫下關鍵詞——“理解”“溫暖”“勇氣”“思考”。黑板上的字越來越多,底下的議論聲漸漸變成了主動的舉手,連之前總在走神的周明,都在林硯問“你覺得語文還有什麼用”時,第一個舉起了手:“可以寫漫畫腳本!我想把孫悟空不被誤會的故事寫出來。”
下課鈴響的時候,沒人立刻收拾書包。林硯看著眼前這些眼睛發亮的孩子,突然想起五年前她剛當老師時,老校長跟她說的話:“老師的提問,不是為了找出誰錯了,而是為了讓每個孩子知道,他們的想法值得被聽見。”
她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我的答案”旁邊,又加了一行字——“你的聲音,就是最好的答案”。
放學後,周明主動把漫畫書拿給林硯:“老師,我其實也想寫點東西,你能教我嗎?”蘇曉雨也走過來,手裡攥著一張紙條:“老師,這是我寫的關於奶奶的短文,你能幫我看看嗎?”李萌萌則抱著語文課本,小聲問:“老師,下次我們還做提問遊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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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笑著點頭,夕陽透過窗戶灑在孩子們的臉上,也灑在她手裡的課本上。她知道,這些提問不會立刻讓孩子們的成績變好,但她希望,這些被聽見的聲音、被肯定的想法,能在他們心裡種下一顆種子——一顆相信“我能行”的種子,一顆覺得“語文很有趣”的種子。
後來的日子裡,林硯的語文課上總有提問聲。有時候是關於課文的疑問,有時候是關於生活的思考,有時候甚至是“老師,你覺得我們班的黑板報標題用哪個成語好”。孩子們不再害怕被提問,反而會主動舉手:“老師,這個問題我有想法!”
期中測試的時候,蘇曉雨的語文成績第一次超過了80分,她在作文裡寫:“林老師說,我的文字能溫暖人,所以我想寫更多故事,讓更多人覺得開心。”周明則在周記裡畫了一幅漫畫,旁邊寫著:“這是孫悟空和唐僧和解的故事,我希望我和爸爸也能像他們一樣。”
林硯把這些作文和周記小心翼翼地收在文件夾裡,就像收藏著一顆顆閃閃發光的星星。她知道,作為一名八年級語文老師,她教給孩子們的不隻是古詩文和閱讀理解,更是對世界的好奇、對自我的認可,以及對未來的希望——而這些,都藏在每一次認真的提問裡,藏在每一個被聽見的回答裡,藏在每一個孩子眼裡漸漸亮起的光裡。
又一個清晨,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講台上的語文課本上。林硯站在講台上,看著底下四十張帶著期待的臉,笑著開口:“今天我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們最近有沒有發現,生活裡藏著很美的句子?”
舉起的手像一片小小的森林,晨光裡,提問聲和回答聲交織在一起,溫柔而堅定,像在訴說著一個關於成長和希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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