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單元樓的輪廓泡得發柔時,林慧把最後一盤涼拌黃瓜端上陽台小桌,玻璃罐裡的醃蘿卜脆響著滾了兩圈。老周趿著拖鞋過來,手裡攥著剛從樓下張嬸那兒順來的半袋炒瓜子,屁股剛沾藤椅就壓低了聲:“你猜我剛才看見啥了?302那小子,背著書包在小區門口抽煙,他媽就跟在後麵,居然沒看見!”
林慧正給搪瓷杯續熱水,聞言手頓了頓,熱氣裹著話飄出來:“不能吧?那孩子去年不還拿了區裡奧數二等獎嗎?張老師前陣還在家長群誇他自律呢。”
“自律個屁!”老周嗑開一顆瓜子,殼子精準彈進竹籃,“我跟張嬸在便利店躲雨,親眼看見的。穿個連帽衫,煙夾在指縫裡,跟倆染黃毛的學生湊一塊兒,說話那語氣,跟混社會似的。他媽拎著他的奧數練習冊,一路催他‘快回家寫題’,愣是沒瞅見兒子口袋裡露出來的煙盒邊兒。”
林慧皺著眉坐下,伸手抓了把瓜子:“這就是光顧著盯成績了。前陣樓下李姐還說,302那媽媽為了讓孩子專心做題,連洗衣機都不敢開,怕吵著孩子。結果呢?孩子心裡想啥根本不知道。”她忽然側過臉,朝客廳方向瞥了眼——女兒周萌正趴在書桌前寫作業,台燈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筆杆時不時頓一下,像是在走神。
老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聲音又低了些:“咱可彆學那樣。你還記得樓上501那姑娘不?去年高考完跟家裡鬨絕食,說報誌願時她媽替她填了師範,她自己想讀美術,藏在抽屜裡的畫稿全被她媽燒了。”
“怎麼不記得?”林慧的聲音沉了沉,“那姑娘哭著跑下樓時,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說從初中開始,她媽就天天跟她說‘隔壁誰誰考了年級前十’‘樓上姐姐考上重點高中’,從來沒問過她喜歡啥。後來那姑娘去師範報到,聽說一學期沒給家裡打一個電話。”
陽台外的路燈亮了,飛蟲繞著光暈打轉。老周把瓜子罐推到林慧麵前,手指敲了敲桌麵:“咱閨女上次說想報繪畫班,你彆老說‘畫畫耽誤學習’。我同事家孩子,就是高中開始學美術,去年考上了美院,現在還能接插畫稿掙錢呢。”
林慧沒接話,指尖摩挲著杯沿。上周周萌把畫滿動漫人物的筆記本藏在枕頭下,被她翻出來時,女兒紅著眼眶說“就是隨便畫畫”。現在想想,當時自己劈頭蓋臉說“心思都用在歪地方”,說不定真傷了孩子的心。
“還有樓下401那對夫妻,”老周又開了口,語氣裡帶著點感慨,“前陣他倆兒子考研失利,本來以為得鬨翻天,結果人家夫妻倆領著孩子去吃了頓火鍋,說‘大不了再考一年,不想考就找工作,爸媽都支持’。你猜怎麼著?那小子沒再考研,找了個遊戲公司做策劃,聽說現在做得挺不錯。”
林慧抬眼看他,嘴角牽了牽:“你倒是挺會打聽。”
“不是打聽,是琢磨。”老周往後靠在椅背上,望著遠處的樓群,“你看咱小區這些孩子,有的家長天天盯著分數,孩子反而越來越叛逆;有的家長不咋管學習,就問孩子開不開心,孩子倒挺懂事。說到底,咱當爸媽的,彆總拿‘為你好’當借口,把孩子逼得太緊。”
客廳裡傳來翻書的聲音,林慧起身想進去看看,又被老周拉住。“彆去,讓她自己待會兒。”老周輕聲說,“咱以後多跟孩子聊聊,彆總說‘人家孩子怎麼樣’,多問問‘你想怎麼樣’。上次我聽閨女說,她們班有個同學,爸媽天天跟她一起看動漫,還幫她整理畫稿,那孩子學習也沒落下,上次月考還進步了十多名。”
林慧點點頭,心裡像是鬆了塊石頭。以前總覺得教育孩子就是盯著成績,聽老周說這些家長裡短,倒忽然明白過來,孩子要的不是“比彆人強”,是“被看見”——看見她的喜歡,看見她的委屈,看見她想成為的樣子。
夜風帶著點涼意,林慧把杯裡的熱水喝完,起身收拾碗筷:“明天我問問閨女,要是還想報繪畫班,咱就去給她報。”
老周笑著把瓜子籃遞過去:“這就對了。咱閨女聰明,隻要她喜歡,乾啥都能做好。”
客廳的台燈還亮著,周萌其實早就聽見了陽台的對話。她把藏在課本裡的畫紙抽出來,筆尖落在紙上,畫的是一家三口乾坐在陽台吃西瓜的場景,陽光落在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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