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鈴聲還沒完全消散，初二3）班教室裡的喧鬨像被曬化的糖，黏糊糊地裹著晨光。靠窗的男生用橡皮屑在桌麵堆小山，後排兩個女生頭挨著頭分享剛拆封的草莓味硬糖，連平時最安靜的語文課代表，都在偷偷用修正帶塗掉作業本上寫錯的“畔”字——那是昨天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業，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課文和注釋完整抄一遍，說是“抄一遍能記牢”。
“沙沙”的翻書聲突然從後門傳來，喧鬨像被掐住了喉嚨，瞬間矮下去半截。語文老師陳默抱著教案走進來，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全班，最後落在講台旁的投影幕布上。他沒像往常一樣先查作業，反而笑著指了指幕布上剛調出的注釋：“昨天抄了課文和注釋，咱們今天先‘抽查驗收’，請幾位同學來解釋下重點字詞，怎麼樣？”
教室裡靜了兩秒，隨即響起細碎的附和聲。坐在第一排的林曉雨立刻挺直了背——她是班裡的語文課代表，每次作業都被陳默當作範本，這次抄注釋時她特意用了三種顏色的筆，連標點符號都標得工工整整，此刻正等著老師點她的名字。
“林曉雨，你來說說‘天時不如地利’裡的‘天時’是什麼意思。”陳默的聲音剛落，全班的目光都聚到林曉雨身上。
可預想中的流暢回答沒出現。林曉雨愣了愣，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課本邊緣，臉上的自信一點點褪去。她記得昨天抄注釋時，“天時”那行字就在“地利”上麵，可現在腦子裡隻剩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具體的解釋像被風吹走的粉筆灰，怎麼抓都抓不住。
“是……是天氣嗎？”她猶豫著開口，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陳默的眉頭輕輕皺了下：“再想想，結合課文語境，‘天時’指的是作戰時的自然條件，比如陰晴、寒暑，不隻是簡單的‘天氣’。”他頓了頓，沒再追問，轉而看向斜前方的張昊——張昊數學成績拔尖，語文雖不算頂尖，但作業向來認真，陳默以為他能接上。
“那‘地利不如人和’的‘地利’，張昊你解釋下。”
張昊猛地站起來，耳朵尖有點紅。他昨天抄注釋時光顧著趕速度，把“地利”和“人和”的解釋挨得特彆近，現在隻模糊記得“地利”和“地方”有關，具體是什麼卻想不起來。“是……是好的地方？”他不確定地說，目光下意識地瞟向桌肚裡的語文書，卻被陳默的眼神製止了。
“‘地利’指的是作戰時有利的地理條件，比如高城深池、險隘要塞，不是‘好的地方’這麼簡單。”陳默的聲音沉了些，“昨天抄注釋的時候，沒人注意區分‘天時’‘地利’的具體含義嗎？”
教室裡徹底安靜了，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陳默又點了兩個平時作業完成度很高的同學，結果一個把“環而攻之而不勝”的“環”解釋成“環繞著”正確解釋是“圍”），另一個直接忘了“寡助之至，親戚畔之”中“畔”是通假字，通“叛”，意思是“背叛”。
看著眼前一個個低頭沉默的學生，陳默忽然明白了。他昨天布置作業時，想的是“抄一遍能加深記憶”，卻忘了問他們“抄的時候有沒有走心”。這些孩子把“完成作業”當成了最終目的，握著筆在紙上一行行抄寫，眼睛看著字，腦子卻沒跟著轉——他們記得自己“寫了注釋”，卻沒記得注釋裡寫了什麼；記得自己“完成了任務”，卻沒真正把知識裝進腦子裡。
陳默走到教室中間，拿起講台上的一本作業本，翻開那頁《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頁麵上的字跡工整，注釋抄得密密麻麻，甚至還用熒光筆標了重點，可剛才的提問證明，這些標記隻是停留在紙上的符號，沒走進學生的心裡。
“同學們，”他的聲音緩和下來，“老師昨天布置抄課文和注釋，不是要大家當‘複印機’，把字從書上搬到本子上就完事了。抄作業的目的，是讓你們在抄的過程中，把陌生的字詞弄懂，把不懂的意思搞明白，讓這些知識變成你們自己的東西。”
他頓了頓，指了指課本上的“人和”：“就像‘人和’，注釋裡寫‘指人心所向，內部團結’，你們抄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人和’比‘天時’‘地利’更重要？有沒有聯係課文裡‘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句話，想想‘人和’和‘得道’之間的關係？”
學生們慢慢抬起頭，眼神裡多了些思考的神色。林曉雨咬了咬嘴唇，她昨天抄到“人和”時，確實沒多想，隻覺得“人心所向”是個很抽象的詞，現在經老師一提醒，才忽然想起曆史課上學過的“牧野之戰”，周武王因為得到百姓支持，最終打敗了商紂王——那不就是“人和”的力量嗎？
“今天這節課，咱們不往下講新課了。”陳默合上書，“大家拿出昨天的作業本，再讀一遍課文，再看一遍注釋。這次不用抄，隻用筆把你剛才沒答上來的字詞圈出來，把你現在才明白的意思寫在旁邊。咱們慢慢讀，慢慢想，把昨天沒‘消化’的知識，今天補回來。”
教室裡重新響起翻書聲，這次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慌亂，而是多了些沉靜。張昊握著筆，在“地利”旁邊認真寫下“地理條件，比如城池、要塞”，林曉雨則在“畔”字旁邊畫了個小問號，旁邊標注“通‘叛’，背叛，剛才沒記住，現在要記牢”。
陳默看著這一幕，輕輕舒了口氣。他知道，比起“完成作業”，讓學生明白“為什麼要做作業”更重要。有時候，慢一點，走心一點，比快一點、應付一點，更能靠近知識的本質——就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裡說的“人和”，學習這件事，也需要“心”和“知”的團結，才能真正“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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