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落在練習冊背麵
第一章被紅筆圈住的名字
周明宇把腦袋埋在胳膊肘裡，後頸的碎發蹭著冰涼的課桌，能清晰聽見講台上班主任李老師翻作業本的沙沙聲。陽光從窗戶斜切進來，在他的校服褲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塊被打碎的光斑拚圖，晃得人睜不開眼。
“周明宇。”
三個字帶著輕微的穿透力，刺破了他用困倦築起的屏障。他慢悠悠地抬起頭，額前的頭發亂糟糟地搭著，遮住了半隻眼睛。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有好奇，有習以為常，還有幾絲藏不住的笑意。他知道，又要被點名了。
李老師手裡捏著他的數學作業本，封麵皺巴巴的，右上角用紅筆打了個刺眼的“d”，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問號。“這道題我上周剛講過例題，步驟幾乎一樣，你怎麼還能錯成這樣？”
周明宇沒說話，隻是把視線移到窗外。操場上，六年級的學生正在上體育課，奔跑的身影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鳥，無憂無慮。他想起自己六年級的時候，也曾在操場上瘋跑，直到滿頭大汗，被老師揪著衣領叫回教室。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成了教室裡那個總是低著頭、被老師頻繁點名的“問題學生”？
大概是從七年級下學期開始的吧。數學成績突然一落千丈，英語單詞背了就忘，語文作文永遠寫不到字數。爸媽開始頻繁地被老師叫到學校，回家後要麼是沉默的歎氣，要麼是忍不住的指責。“你怎麼就不能爭點氣？”“看看隔壁家的張浩，每次都是年級前五十。”這些話像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心上，讓他越來越不想說話，越來越不想聽課。
他開始上課走神，要麼趴著睡覺，要麼在課本上畫亂七八糟的塗鴉，有時還會和後座的男生偷偷傳紙條。他知道這樣不對，可每當看到作業本上密密麻麻的紅叉，看到老師失望的眼神，看到爸媽疲憊的臉龐，他就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困在玻璃罩裡的蒼蠅，無論怎麼掙紮，都飛不出去。
“周明宇，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李老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語氣裡沒有責備，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周明宇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又把頭埋了下去。他以為等待自己的又是一頓批評，或者是關於“如何提高成績”的長篇大論。他已經準備好了左耳進右耳出，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下課鈴一響，教室裡立刻熱鬨起來。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室，討論著剛才的數學課，或者計劃著午休時去買什麼零食。周明宇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東西，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辦公室。走廊裡的公告欄上貼著上周的考試排名，密密麻麻的名字像一列列火車，他的名字排在很靠後的位置，孤獨地縮在角落，像一個被遺忘的符號。
李老師的辦公室裡很安靜，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辦公桌上投下整齊的條紋。李老師正坐在椅子上批改作業，看到他進來，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吧。”
周明宇小心翼翼地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頭微微低著，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可出乎意料的是，李老師並沒有提起他的作業本，也沒有批評他的成績。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封麵是淡藍色的，上麵印著幾顆小小的星星。“明宇，我知道你最近學習上遇到了一些困難，”李老師的聲音很輕柔，“但老師相信，每個人身上都有閃光點，隻是有時候被灰塵遮住了，自己看不見。”
周明宇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李老師。閃光點？他也有嗎？他隻知道自己成績差，愛走神，讓老師和家長都不省心。
“這個筆記本給你，”李老師把筆記本推到他麵前，“從今天開始，老師希望你每天都能在上麵寫一件事——要麼是你發現的自己的一個優點，要麼是讓你感到快樂的一件事。不用寫很長，幾句話就行。”
周明宇愣住了，手裡捏著那個柔軟的筆記本，封麵的星星在陽光下閃著微弱的光。寫自己的優點？寫快樂？他活了十四年，從來沒有人讓他做過這樣的事。在他的生活裡，聽到的更多是“你應該更努力”“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為什麼總是做不好”，而不是“你的優點是什麼”“你什麼時候最快樂”。
“老師，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這個要求很奇怪，甚至有些可笑。他有什麼優點值得寫的？他的生活裡又有什麼快樂可言？
“沒關係，慢慢想，”李老師微笑著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鼓勵，“哪怕是很小的事情，比如‘今天我按時起床了’‘今天我幫同學撿了一支筆’，這些都是你的優點，都是值得記錄的快樂。明宇，老師不是要你立刻變成成績優異的好學生，隻是希望你能重新認識自己，發現自己身上的美好。”
周明宇沉默地看著那個筆記本，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封麵的星星圖案。他能感覺到李老師的目光裡沒有催促，隻有耐心。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老師，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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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上課鈴剛好響了。他把那個淡藍色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最裡麵的夾層，好像那是什麼珍貴的寶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所謂的“優點”和“快樂”，但他看著筆記本封麵的星星，心裡忽然有了一絲微弱的期待，像一顆被春雨滋潤過的種子，悄悄破土而出。
第二章第一行字
回到教室，周明宇把書包塞進桌肚，那個淡藍色的筆記本就躺在裡麵，像一個沉默的約定。這節課是英語課，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解著語法知識，那些枯燥的單詞和句型像催眠曲一樣，讓他昏昏欲睡。可他腦海裡卻一直回響著李老師的話——“寫自己的優點，寫讓你感到快樂的事”。
他偷偷從書包裡拿出那個筆記本，放在課本下麵，翻開第一頁。空白的紙頁像一張無辜的臉，等待著他的書寫。他握著筆，筆尖懸在紙麵上，卻遲遲落不下去。
優點？他有什麼優點？
他開始在腦海裡搜索。成績差，不算；上課愛走神，不算；偶爾還會和同學吵架，更不算。他想了半天，腦袋裡一片空白，就像這張空白的紙頁。
快樂？他什麼時候快樂過？
考試考砸了，不快樂；被爸媽批評了，不快樂；被老師點名批評，更不快樂。他的生活好像被“不快樂”這三個字填滿了，那些曾經有過的快樂，就像褪色的老照片，模糊不清，再也記不起來了。
下課鈴響了，英語老師布置完作業就走了。後座的張強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明宇，剛才李老師找你乾嘛？是不是又批評你了？”
周明宇把筆記本合上，放進桌肚：“沒有，就是讓我以後好好學習。”他不想告訴張強這件事，他覺得有點丟人。如果張強知道他要寫自己的優點和快樂，一定會嘲笑他的。
“切，好好學習？你能靜下心來學習才怪。”張強撇了撇嘴，拿出手機偷偷玩了起來，“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要不要一起逃課去網吧？”
周明宇猶豫了一下。以前，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逃課、去網吧、打遊戲，這些事情能讓他暫時忘記學習的煩惱，忘記老師和家長的期望，沉浸在虛擬的世界裡，獲得片刻的放鬆。可今天，他看著桌肚裡那個淡藍色的筆記本，心裡忽然有了一絲猶豫。
“不了，我下午想去操場看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