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裡隻剩下明楓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那聲音撕扯著每個人的神經,飽含著數月亡命奔逃的血淚、同門慘死的悲慟、身陷絕地的絕望,和此刻驟然見到宗門傳承火種的、近乎崩潰的狂喜與解脫。他癱軟在地,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無法控製地顫抖,淚水混著臉上的汙垢,衝刷出狼狽的溝壑。
“師兄!明楓師兄!”明澈再也忍不住,撲了上去,用力扶住明楓劇烈顫抖的肩膀,聲音也帶上了哽咽,“是我們!是我們來了!沒事了!燃師姐來了!宗主…有後了!”他語無倫次,激動地指著林燃和她手中的斷劍令。
另外兩名問劍宗弟子也趕緊上前,七手八腳地試圖攙扶起那兩名暈厥過去的師弟,手忙腳亂地檢查他們的傷勢,臉上又是心痛又是激動。
林燃站在原地,寂火劍早已歸鞘,但那無形而沉重的威壓依舊籠罩著小小的石室。她看著眼前崩潰的明楓和昏迷的同門,看著他們身上襤褸染血的衣衫、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慘白如紙的臉色,冰冷的眼底深處,翻湧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又被她強行壓下,化作更深的寒冰。她沉默地將斷劍令重新掛回腰間,動作帶著一種沉重的儀式感。
江照迅速掃視了一圈石室的環境,精神力細致地探查每一個角落,確認沒有隱藏的危險和陷阱。顧言則皺著眉頭,嘗試凝聚一絲微弱的光明之力,想看看能否緩解那兩名昏迷弟子的痛苦,但指尖的光點剛亮起,就被石室內殘留的、屬於斷魂澗汙穢規則的稀薄氣息侵蝕得明滅不定,效果微乎其微。他煩躁地嘖了一聲,放棄了。
雲瑤已經蹲在明楓身邊,翠綠色的自然魔法光輝如同最溫柔的水流,小心翼翼地籠罩著他身體幾處最嚴重的傷口。那光芒在汙穢規則下顯得異常艱難,如同風中殘燭,但依舊頑強地滲透進去,試圖驅散傷口深處盤踞的陰寒邪氣和阻止惡化的腐壞之力。明楓劇烈的顫抖在柔和的綠光中稍微平複了一些,但眼中的淚水依舊止不住。
“明楓師兄,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澈扶著明楓,聲音沙啞地問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明楓的身體又是一顫,仿佛被這個名字勾起了最不願回憶的噩夢。他抬起布滿血絲和淚水的眼睛,視線茫然地在林燃腰間的斷劍令上聚焦,仿佛那是支撐他麵對往事的唯一支柱。他張了張嘴,乾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才發出如同砂礫摩擦般嘶啞的聲音:
“山…山門…破了…”僅僅四個字,仿佛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刻骨的痛楚和絕望。
“那天…和往常一樣…”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眼神空洞,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護山大陣…突然被從內部撕開了一道口子…是…是李長老!他叛變了!帶著乘風宗的雜碎…像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宗主…宗主他老人家第一時間就帶著幾位師叔伯衝向了核心劍閣…他知道…知道他們是為了靈樞核心來的…”明楓的聲音哽咽起來,“他…他傳令…讓我們這些巡山和執事弟子…帶著庫房裡能帶走的典籍副本…還有…還有那些年紀小、修為低的師弟師妹們…從後山的密道…突圍…”
“我們…我們這一隊,由秦師叔帶著…有三十七人…”明楓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巨大的悲痛,“剛出密道不久…就被乘風宗的鷹犬咬上了!帶隊的是…是那個追風劍蕭翊!”
蕭翊!這個名字讓林燃的瞳孔驟然收縮,冰冷的殺意一閃而逝。
“秦師叔…為了給我們斷後…自爆了金丹…”明楓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再次劇烈顫抖起來,“我們…我們隻能拚命逃…往雲斷山脈深處逃…那些畜生…像狼一樣追在後麵…我們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他的眼神變得空洞而麻木:“進了山…霧就起來了…越來越大…追兵也因為這鬼霧慢了下來…但…但我們傷的傷,累的累…還有…還有十幾個年紀太小,隻有煉氣三四層的師弟師妹…他們…他們根本跑不動了…”
明楓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他猛地抓住自己的頭發,痛苦地蜷縮起來:“是…是周師弟…還有趙師妹…他們…他們主動站了出來!帶著那些跑不動的小家夥…往另一個方向跑了!他們說…他們要引開追兵!讓我們快走!帶著典籍…活下去!給宗門…留點火種!”
石室內一片死寂,隻有明楓壓抑的抽泣和另外兩名昏迷弟子微弱的呼吸聲。明澈和其他兩名弟子早已淚流滿麵,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江照和雲瑤沉默著,眼中充滿了不忍。顧言也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臉色沉重。
“我們…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在霧裡…”明楓的聲音如同夢囈,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痛苦,“後來…後來我們聽到了…很遠的地方…傳來了…爆炸聲…和…和那些小師弟師妹們的…哭喊聲…”他再也說不下去,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劇烈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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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我們三個…就逃到了這斷魂澗附近…明楓師兄懂一點粗淺的陣法…發現了這個天然石洞…布置了幻陣…”扶著昏迷師弟的一名弟子,聲音哽咽地接過了話頭,他叫明石,“我們…我們靠著獵殺一些被霧侵蝕的弱小妖獸…還有采集洞裡一種能勉強果腹、但有毒的苦苔…才…才活到現在…”他指了指角落裡那幾塊被啃食過的、顏色暗綠的苔蘚塊莖。
“師兄他…為了省下吃的給我們…自己中的毒最深…左臂的傷…也一直沒好…”另一名弟子明海抹著眼淚補充道。
壓抑的悲憤和絕望充斥著小小的石室。宗門覆滅,師長隕落,同門犧牲,自身苟延殘喘於絕地…這三個月,對他們而言是煉獄。
林燃靜靜地聽著,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她臉上的線條如同刀削斧鑿般冰冷堅硬,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熔岩在奔流,又迅速被凍結。她緩緩抬起手,掌心托著那枚散發著微弱溫潤光芒的同心玉符。
“清虛師叔,”林燃的聲音終於響起,打破了沉重的死寂,冰冷而清晰,如同寒泉擊石,“還活著。”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般在明楓頭頂炸響!他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血汙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死死盯著林燃手中的玉符:“清…清虛師叔?!他…他在哪?!他還好嗎?!”
“在安全的地方。”林燃言簡意賅,收起了玉符。她沒有提清虛長老油儘燈枯的慘狀,也沒有提劍塚的見聞,隻是給出了一個確定的信息。“這玉符,是他指引我們找到你們的。”
“太好了…太好了…師叔他還活著…”明楓喃喃自語,仿佛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的絕望被一絲微弱但真實的光亮取代。明澈等人也激動不已,清虛長老的存在,對他們這些殘存的弟子來說,是精神上巨大的支柱。
“燃…燃師姐!”明楓掙紮著,在明澈的攙扶下,努力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燃,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希冀,“您…您繼承了寂火劍和宗主令!您就是…我們問劍宗…新的宗主!明楓…明楓殘軀,願為宗主效死!隻求…隻求宗主帶我們…殺回去!為死去的同門…報仇雪恨!”他身後的明石、明海,以及剛剛蘇醒過來、還虛弱無比的兩名煉氣期弟子,也都掙紮著,用儘力氣向林燃投來充滿血性和渴望的目光。
林燃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五名傷痕累累、氣息奄奄卻眼神熾熱的同門。他們的身體早已被毒霧、傷勢和饑餓侵蝕得千瘡百孔,經脈淤塞,生機黯淡。特彆是明楓,左臂的傷口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不祥的青黑色,顯然有劇毒深入骨髓,丹田氣海也一片混亂,靈力枯竭。這樣下去,彆說報仇,能活多久都是問題。
就在這時,黎晝操作著她的懸浮椅,“嗡”地一聲擠了過來。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完全無視了石室裡悲壯的氣氛,眼睛死死盯著明楓左臂那猙獰的傷口,探測器發出的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描。
“讓開!都讓開點!”黎晝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發尖,但語氣不容置疑,“什麼報仇不報仇的,人快死了還報什麼仇!先保住命再說!”
她一邊說,一邊從懸浮椅側麵的一個金屬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隻有巴掌大小、銀白色、造型極其精密、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扁平盒子。盒子表麵沒有任何按鈕,隻有幾個微小的指示燈。
“黎晝?”江照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陸嶼給的!救生包裡的壓箱底!”黎晝頭也不抬,快速解釋著,手指在盒子上某個位置按了一下。盒子表麵無聲地滑開,露出裡麵整齊排列的十幾支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微型注射器,針尖閃爍著寒光。注射器內是某種淡藍色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粘稠液體。
“納米醫療機器人,代號織命者。”黎晝拿起一支微型注射器,動作麻利地裝進一個同樣銀白色的、手槍形狀的注射槍裡,槍口對準了明楓左臂傷口上方相對完好的皮膚。“專門處理複雜內傷、經脈斷裂、毒素沉積和細胞壞死的!效果…理論上比你們那些丹藥和打坐療傷快個幾十倍吧!”她的語氣帶著一種科研人員特有的、對自身技術近乎傲慢的自信。
明楓看著那造型古怪、閃爍著寒光的針頭,本能地有些抗拒,但看到林燃默許的眼神,他咬緊牙關,閉上眼睛,身體繃緊。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蚊蚋振翅的聲音響起。注射槍槍口藍光一閃而逝。明楓隻覺得左臂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微痛,隨即一股奇異的冰涼感順著血管迅速蔓延開來!
“嘶——”明楓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不是痛苦,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感!仿佛乾涸龜裂的大地迎來了甘霖!那股冰涼感所過之處,原本如同無數鋼針攢刺、又像被烙鐵灼燒般劇痛的傷口,疼痛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清涼和…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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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愕地睜開眼,看向自己的左臂!
隻見傷口邊緣那令人心悸的青黑色毒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消退!傷口深處,仿佛有無數極其微小的銀白色光點在閃爍、遊走!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光點正在瘋狂地吞噬、分解著盤踞在血肉和骨髓深處的劇毒物質!同時,一股微弱但極其精純的生命能量被釋放出來,滋養著受損的肌體!更讓他震驚的是,他那原本因為重傷和毒蝕而幾乎斷絕、枯死的左臂經脈,此刻竟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但無比清晰的麻癢感!那是…斷裂的經脈在微弱地重新連接、滋生的跡象!
“這…這是…”明楓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顫抖。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如同風中殘燭的生命力,正在被一股強大的、冰冷而精準的力量強行穩住,並開始緩慢地…回升!
“彆動!”黎晝嗬斥道,又拿起一支注射器,對準了他丹田的位置。“毒素清理需要時間,這隻是初步穩定和修複經脈網絡!你丹田氣海亂得像被貓抓過的毛線團,也得梳理!”她一邊說,一邊如法炮製,又是一槍。
這一次,明楓的感覺更加清晰!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間注入他的丹田!那洪流並非靈力,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秩序之力!它精準地捕捉到他氣海中那些狂暴亂竄、幾乎要徹底失控崩解的殘餘靈力碎片,如同最高明的織工,開始強行梳理、引導、歸攏!雖然過程帶來強烈的脹痛和不適,但那種靈力失控、隨時可能自爆的恐怖壓力,正在迅速減輕!
石室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堪稱神跡的一幕!明澈和明石、明海看著師兄臉上痛苦之色大減,氣息肉眼可見地平複穩定下來,眼中充滿了狂喜和不可思議!就連那兩名剛蘇醒的煉氣期弟子,也掙紮著睜大眼睛,看著這聞所未聞的治療方式。
“還有你們幾個!彆傻站著!過來!”黎晝的治療熱情高漲,像個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指揮著懸浮椅轉向另外幾個傷勢沉重的弟子,“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放心,死不了!陸嶼的東西,質量還是有保障的!”她蒼白的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手指在注射槍上快速操作,動作雖然因為虛弱有些顫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冰冷的針尖,微弱的藍光,還有傷者臉上那迅速褪去的痛苦和取而代之的震驚與希望…這一幕幕,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這絕望的斷魂澗底,在這承載著血淚的石室中,激蕩起名為生的漣漪。那微弱的藍色熒光,仿佛殘存火種旁悄然亮起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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