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冰冷的屍體躺在鏽跡斑斑的沉船甲板上,空氣裡彌漫著血腥、腐臭和濃得化不開的絕望。林燃沉默地將那塊染血的殘圖收進懷中,冰冷的觸感如同烙鐵。葬龍淵內淵,蕭翊,金丹……這幾個詞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像墜星沼澤的毒水,冰冷刺骨。
林燃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的目光掃過甲板上僅存的四個氣息奄奄、眼神麻木的問劍宗弟子,又落在江照臉上。
離開沉船墓場的路比來時更加艱難。不僅要時刻警惕乘風宗可能再次出現的追兵,還要拖著四個幾乎失去行動能力的傷員。冰冷的毒水侵蝕著傷口,紫黑色的瘴氣無孔不入,雲瑤的星光淨化屏障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不定,消耗巨大。黎晝最後的幾支營養劑也分給了傷員,她自己隻能靠淨化過的苦澀毒水硬撐,臉色比沼澤裡的苔蘚還要難看。
當那座在灰蒙蒙天際線下拔地而起的巨城輪廓終於出現在視野儘頭時,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仿佛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百煉坊!
正如其名,還未靠近,一股混合著金屬灼燒、礦石熔煉、靈火炙烤的複雜熱浪便撲麵而來,空氣中充滿了硫磺、鐵鏽和某種奇異油脂的味道。巨大的城牆並非普通的磚石砌成,而是由無數塊黝黑發亮、形狀各異、仿佛經過千錘百煉的巨大金屬塊壘疊而成,表麵布滿了深深的錘印和冷卻後凝固的金屬波紋。高聳的城牆上,巨大的煙囪林立,噴吐著滾滾濃煙,將天空染成一種病態的灰黃色。各種奇形怪狀、閃爍著靈力光芒的飛行法器如同忙碌的工蜂,在城牆內外穿梭不停。
這裡沒有墜星沼澤的死寂和壓抑,隻有一種金屬般冰冷、喧囂、充滿力量感的嘈雜。
終於…到了…顧言抹了把臉上的泥汙,聲音沙啞,看著那巨大的金屬城門,眼神複雜。這裡是避風港,但也可能潛藏著更大的危險。
靠近城門,人流變得密集起來。形形色色的修士、匠人、商販彙聚於此,大多穿著耐臟耐磨的皮質或粗布短打,身上或多或少沾染著油汙或金屬碎屑。空氣裡彌漫著汗味、體味和金屬的味道。
大家小心點,儘量低調。江照低聲提醒。她不動聲色地調動念動力,將眾人身上最顯眼的戰鬥痕跡悄然抹去或掩蓋。雲瑤也迅速從儲物法器裡找出幾件最不起眼的灰褐色粗布鬥篷分給大家,將顯眼的洛麗塔裙擺嚴嚴實實遮住。
林燃將寂火劍用布條纏裹得像個燒火棍背在身後。明楓等人攙扶著四個虛弱的同門,儘量低著頭,混在入城的人流中。
城門口守衛森嚴。兩隊身披暗沉金屬甲胄、手持沉重靈能長戟的衛兵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入城者。他們身上散發著鐵血和靈火淬煉過的氣息,修為普遍在築基中期以上,為首的隊長更是接近築基後期。
輪到林燃他們這一行人時,守衛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明楓等人雖然換了裝,但重傷後的虛弱氣息和那種宗門弟子特有的氣質很難完全掩蓋。更麻煩的是雲瑤——她雖然裹著粗布鬥篷,低頭縮在顧言身後,但她耳朵上那枚不起眼的、由銀月夫人贈予的星辰耳釘,在百煉坊無處不在的金屬反光和靈力波動刺激下,竟不受控製地閃過一絲極其微弱、卻純淨無比的星芒!
守衛隊長的目光瞬間釘在雲瑤身上,大手一伸,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抓向她的肩膀,你!站住!耳釘拿下來看看!
氣氛瞬間繃緊!顧言下意識地就想擋在雲瑤身前,明楓等人也緊張地握緊了攙扶同門的手。一旦被仔細盤查,他們這群帶著重傷員、來曆不明的人,極有可能暴露!
就在那隻布滿老繭的手即將碰到雲瑤鬥篷的刹那,江照的眼神微微一凝。一股無形無質、卻又龐大精密的念動力場如同水銀瀉地,瞬間籠罩了包括守衛隊長在內的幾名關鍵守衛!
守衛隊長伸出的手猛地頓在半空,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和呆滯。他身邊的幾個守衛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目光變得空洞。
江照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刻刀,精準而迅速地切入守衛隊長那短暫的思維空白,植入了身份無誤、無需檢查的念頭。念動力場隻維持了不到兩秒便悄然撤去。
守衛隊長猛地晃了晃腦袋,眼神恢複了銳利,但剛才那一瞬間的記憶已被篡改。他看著眼前這群風塵仆仆、帶著病號、穿著粗布衣服的行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磨蹭什麼?趕緊進去!彆堵著路!他甚至沒再看雲瑤的耳釘一眼。
危機解除。眾人懸著心稍稍放下,不敢有絲毫停留,低著頭快步穿過巨大厚重的金屬城門。
一進入百煉坊內部,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界。巨大的喧囂聲浪撲麵而來!寬闊得足以並行十輛馬車的街道兩側,鱗次櫛比地排列著無數鐵匠鋪、煉器坊、材料行。震耳欲聾的金屬敲擊聲此起彼伏,叮叮當當連成一片狂暴的交響樂!巨大的鍛爐噴吐著灼熱的氣浪和耀眼的火花,將街道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氣中彌漫著高溫、金屬粉塵、淬火液蒸發的刺鼻氣味,以及各種奇異礦石、靈材散發出的古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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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流如織,大多行色匆匆,臉上帶著被煙火熏染的疲憊或專注。拉著沉重礦石或半成品法器的巨大馱獸發出低沉的吼聲。偶爾能看到穿著某個煉器宗門服飾的弟子,趾高氣揚地走過。整個城市仿佛一座巨大無比的、永不停歇的熔爐和鍛造台。
先找個地方落腳,打聽消息,想辦法搞點補給和藥品。江照快速掃視著嘈雜的環境,提高聲音才能讓同伴聽清。
他們順著人流往前走,尋找看起來不那麼起眼的小客棧。路過一處巨大的廣場時,那裡人聲鼎沸,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喝彩聲和議論聲震天響。
快看!又有人挑戰不動玄龜甲了!
嘖嘖,那可是連金丹期長老都費勁的玩意兒!
開盤了開盤了!賭這小子能留下多深的印子!
黎晝本來蔫蔫地跟在後麵,被那巨大的噪音和玄龜甲、挑戰幾個詞瞬間吸引了注意力。她個子小,踮起腳尖,從人縫裡往裡看。
隻見廣場中央搭著一個高台,台子上放著一塊磨盤大小、通體黝黑、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厚重甲片,表麵布滿了天然生成的玄奧紋路,正是有名的防禦靈材玄龜甲!一個肌肉虯結、赤著上身的壯漢,正掄著一柄閃耀著刺目靈光的巨大鍛造錘,使出吃奶的力氣,額頭青筋暴起,狠狠砸在龜甲上!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星四濺!
壯漢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連退數步,虎口崩裂,鮮血直流。再看那玄龜甲,表麵隻留下一個比指甲蓋還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白點!
切!才這麼點!下一個!台子邊上一個穿著百煉坊管事服飾的中年人,撇著嘴,不屑地喊道。
人群發出一陣哄笑和噓聲。
黎晝的眼睛卻亮了。她盯著那塊黝黑的龜甲,又看了看自己工具箱裡露出的某個金屬探頭,小臉上滿是躍躍欲試。那東西能量反應很穩定,結構致密用高頻粒子震蕩切割應該
喂,小矮子,看什麼看?你也想試試?旁邊一個看熱鬨的粗豪漢子注意到黎晝專注的目光,調侃道。
黎晝沒理他,反而扯了扯江照的袖子,指著高台:江照姐!我能試試那個嗎?贏了好像有獎勵!她看到台子旁邊立著的牌子,寫著留痕一寸,獎下品靈石十塊;三寸,獎中品靈石一塊;穿透者,獎上品靈石三塊!
靈石!正是他們現在最缺的硬通貨!
江照看了一眼黎晝,又看了看那塊堅硬無比的玄龜甲,眉頭微蹙。她對煉器一竅不通,但黎晝的科學手段有時確實能出奇製勝。有把握?
試試嘛!原理上可行!黎晝信心滿滿。
顧言也來了興趣:嘿,黎小晝要發威了?走走走,看看去!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黎晝費力地擠開人群,爬上了高台。她那嬌小的身材、沾滿汙漬的粗布鬥篷、以及背後那個古怪的金屬箱子,在高大強壯的參賽者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哪來的小丫頭片子?下去下去!彆搗亂!管事不耐煩地揮手。
我要挑戰。黎晝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她摘下鬥篷帽子,露出沾著油汙的小臉,眼神卻亮得驚人。
管事上下打量她,嗤笑一聲,小娃娃,這可不是過家家!砸傷了可沒人管!
規矩說了不能上嗎?黎晝反問,同時打開了她的工具箱,裡麵露出各種奇形怪狀、閃爍著冷光的金屬儀器和導線。
管事一噎,牌子上的確沒寫年齡限製。行!你要自取其辱,隨你!不過醜話說前頭,損壞了工具,照價賠償!
黎晝沒再廢話,她麻利地從箱子裡取出一個扁平的、帶有透明防護罩的金屬圓盤,圓盤中央探出一根極細的銀白色尖針。她將圓盤對準那塊黝黑的玄龜甲,手指在側麵一個旋鈕上飛快地調節著。
一道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帶著奇異高頻嗡鳴的幽藍色光線,猛地從銀針尖端射出,精準地落在玄龜甲表麵!
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沒有四濺的火星。隻有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燒紅的鐵絲切入牛油般的滋滋聲。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那道幽藍光線所過之處,堅硬無比的玄龜甲表麵,竟然如同被無形利刃切割,出現了一道光滑、筆直、深達近半寸的刻痕!而且還在以穩定的速度向下深入!
一寸了!有人驚呼。
快看!還在加深!
我的天!那是什麼光?法器嗎?怎麼沒靈力波動?
管事也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不到十息,那道幽藍光線已深入龜甲近一寸半!眼看就要達到三寸的中品靈石獎勵線!
就在這時,台下一個一直冷眼旁觀、穿著繡有火焰紋路錦袍的老者,眼中精光一閃,突然厲喝道:住手!此乃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