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落幕,葉驚鴻這個名字,徹底取代了“葉瘋子”。
它不再是一個混雜著恐懼與敬畏的代號。
它成了一座山。
一座用十幾具軍中精銳的斷骨與尊嚴,硬生生堆砌起來,壓在北關大營數千兵卒心頭的大山。
再無人敢在背後議論他的運氣。
再無人敢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他。
當葉驚鴻的身影走過營區,原先喧鬨的人群會自動分開一條通路。士兵們會低下頭,收斂起目光,直到他走遠,才敢重新抬起,眼神裡隻剩下最原始的,對絕對力量的敬畏。
他沒有朋友。
那一日,他在演武台上,一拳一拳,打碎了所有與他同輩的驕傲。
他被孤立了。
一種無形的牆,將他與整個軍營隔離開來。
葉驚鴻對此毫不在意。
他依舊每日操練,巡營,去後山瀑布下打熬拳意。
他能感覺到,那道來自主帳的視線,變了。
不再是試探與審視。
那是一條毒蛇在暗中毒殺了獵物之後,盤踞在屍體上,吐著信子,冰冷而怨毒的注視。
殺意,已經不再掩飾。
……
李威的營帳內。
青瓷的碎片,混雜著茶葉和血水,浸潤了他身前的名貴毛氈。
他麵無表情地伸出左手,將紮進右手指節的瓷片,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
血肉翻卷,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一種更深層次的,源自靈魂的刺痛與羞辱,早已將這點皮肉傷徹底淹沒。
他成了笑話。
整個北關大營的笑話。
他精心設計的必殺之局,他親自挑選的軍中悍將,都成了那個怪物揚名的墊腳石。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秦大將軍,在看到那一幕時,眼中會是何等的玩味與……失望。
對自己這個校尉的失望。
“廢物!”
李威低吼一聲,將手中的瓷片狠狠擲在地上。
帳外,一名心腹親衛聞聲而入,單膝跪地,頭顱深埋。
“大人。”
“人,都安排好了嗎?”李威的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回大人,都安排好了。軍法處的張主簿,已經收了東西,他保證,隻要人證物證送到,立刻開堂,當場審結,絕不給任何人求情、上報的機會。”
親衛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陰狠。
“物證呢?”
“在此。”
親衛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裹,小心翼翼地呈了上來。
李威打開包裹。
裡麵是一封用粗糙獸皮製成的信。
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是用一種暗紅色的顏料寫成,帶著一股蠻族特有的腥氣。
這是他花重金,從一個專門與蠻族做生意的走私商人手中,弄到的蠻族血墨。
信的內容很簡單,是一個潛伏在大夏軍中的蠻族勇士,向族中彙報軍情的密信。
信中,提到了一個代號“瘋子”的內應,如何利用軍中大比,清除異己,為自己博取更高的地位,以便日後接應大軍入關。
信的末尾,還用血墨,畫上了一柄刀的圖樣。
一柄與葉驚鴻那把精鋼戰刀,一模一樣的圖樣。
“人證呢?”李威的指尖,在那血腥的圖樣上緩緩劃過。
“也已備妥。是兩個斥候營的老兵,賭錢欠了我們的人一大筆債。已經讓他們背熟了說辭,就說親眼看到葉驚鴻在深夜,與一名蠻族探子在關外有過接觸。時間,地點,細節,都對得上。”
“很好。”
李威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意。
武力再強又如何?
一拳能打碎骨頭,能打碎軍法如山的鐵律嗎?
通敵叛國。
這是足以讓任何天才,任何功臣,都萬劫不複的死罪。
他不需要在戰場上殺死葉驚鴻。
他要用大夏的軍法,用所有人的唾罵,將這個讓他蒙羞的怪物,釘死在恥辱柱上。
他要讓葉驚鴻在最絕望,最不甘中死去。
“傳令下去。”
李威將那封偽造的密信重新包好,遞給親衛。
“明日一早,就說有人檢舉。讓斥候營的人,帶著‘人證’,去葉驚hong的營帳,‘搜’出這封信。”
他的聲音冷得掉渣。
“然後,直接鎖拿,送交軍法處!”
“是!”
親衛領命,身影悄無聲息地退入黑暗。
營帳內,重新恢複了死寂。
李威緩緩站起身,走到帳口,掀開門簾,望向葉驚鴻營帳的方向。
夜色深沉。
他的眼中,殺機濃稠如墨。
葉驚鴻,這一次,我看你還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