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
那股由數萬人意誌彙聚而成的龐大壓力,無形無質,卻比萬仞高山更加沉重,比北境的寒風更加刺骨。
它衝刷著葉驚鴻的身體,擠壓著他的意誌,試圖在他那古井無波的心湖中,掀起哪怕一絲的漣漪。
葉驚鴻能清晰地感知到。
高台上,那位大將軍投來的,如同山嶽般沉重的注視。
那道目光沒有情緒,卻蘊含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絕對掌控力,仿佛他的一切,都早已在對方的計算之中。
他能感受到周圍那些校尉都尉們,或嫉妒或忌憚的目光。
那些目光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充滿了審判與排斥,恨不得立刻就將他這個破壞規矩的異類,從高台上撕扯下去。
他更能感受到台下那數萬兵卒,彙聚成實質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龐大意誌。
那裡麵有最原始的崇拜,也有最直接的敵意。
他們既期待著見證奇跡,也渴望著看到這個一步登天的怪物,轟然墜落。
可這些,與他何乾?
揚名立萬?證明自己?
葉驚鴻的內心,一片澄澈。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
螻蟻的質疑,於巨龍而言,毫無意義。
他來這裡,不是為了表演,更不是為了取悅誰。
李威的死,大將軍的召見,這場萬眾矚目的演武,於他而言,都隻是修行路上的風景。
他隻是來完成一項修煉。
一項將他的武道,將他那千錘百煉的拳意,徹底展現在這片天地之間,接受這鐵與血的洗禮與見證的修煉。
大將軍此舉,正合我意。
我的拳,我的刀,本就該在萬軍之前,在鐵血之中,淬煉出最純粹的殺意。
他需要做的,僅僅是展現自己修煉的成果。
在數萬道目光的聚焦下,葉驚鴻動了。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隻是緩緩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間那把再普通不過的精鋼戰刀的刀柄。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慢。
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映入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簾。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當他的五指,完全包裹住刀柄的那一刻。
嗡——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龍吟,突兀地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鑽進了所有人的骨髓深處。
台下,前排的兵卒們臉色一白,隻覺得耳膜刺痛,氣血翻湧,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這半步,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人群中,出現了一片小小的騷亂。
高台上,一眾校尉都尉的瞳孔,驟然收縮。
刀未出鞘,已有如此威勢!
這哪裡是什麼武技,這分明是已經觸摸到了“意”的門檻!
葉驚鴻沒有理會外界的任何變化。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手中這柄刀。
他能感覺到,那億萬次揮刀的記憶,那億萬次枯燥重複所積攢下來的感悟,在這一刻,儘數蘇醒。
它們化作一股灼熱的洪流,從他的手臂,湧入刀身。
那柄凡鐵打造的戰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然後,他拔刀。
這個動作,同樣很慢。
刀鋒與刀鞘摩擦,發出的不再是金屬的銳響,而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仿佛天地初開時,第一道光撕裂混沌的聲音。
那聲音,讓整個校場,瞬間失聲。
所有的議論,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都在這一刻被那道聲音徹底吞噬。
一寸。
兩寸。
三寸。
隨著雪亮的刀身一寸寸地脫離刀鞘的束縛,一股無法形容的鋒銳之氣,開始彌漫。
空氣,變得粘稠。
陽光,變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