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自己的營帳之內,葉驚鴻盤膝而坐,宛如一尊萬古不動的石像。
他體表那層腥臭的黑色汙垢已經乾涸,結成一層薄薄的硬殼,隨著他輕微的呼吸而龜裂。
突破的餘波,還在體內緩緩流淌。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對自身每一顆微粒都達到極致掌控的感覺。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被徹底重構了。
他“看”著帳篷角落裡那盞燃燒的油燈。
那跳動的火焰,不再是一團模糊的光暈。
他能清晰分辨出焰心那一點最純粹的湛藍,能看清燈芯的每一根纖維是如何在高溫中蜷曲、碳化,能捕捉到那飛濺而出的,每一粒轉瞬即逝的火星。
帳篷的帆布上,那些細密的織物紋理,在他眼中纖毫畢現。
空氣中,那些肉眼絕無可能看見的塵埃,此刻正緩緩漂浮,每一顆都折射著微弱的燈火,像一片懸浮的、寂靜的星河。
他的聽覺,延伸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領域。
風聲。
不再是籠統的呼嘯。
他能分辨出風拂過營帳帆布的摩擦聲,風卷起沙粒的低語聲,風從百丈外哨塔縫隙穿過時,那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尖嘯聲。
他聽到了。
三百丈外,一隊巡邏的士兵正在走過。
他能聽到他們十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能聽到甲葉隨著步伐碰撞發出的細碎聲響,甚至能聽到領頭那個伍長,因為鼻炎而略顯沉重的呼吸。
他聽到了更遠處。
數裡之外,黑水原的戰場上,夜行的腐狼正在啃食著來不及收斂的屍體,那撕咬筋腱的聲音,骨骼被嚼碎的脆響,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這片天地,在他麵前,再無秘密。
葉驚hong緩緩抬起右手。
手臂上,那層乾涸的汙垢應聲碎裂,簌簌落下,露出下麵宛如新生玉石般,散發著淡淡光澤的皮膚。
他五指修長,骨節分明,蘊含著一種完美的力學美感。
一隻蚊蟲,被燈火吸引,嗡嗡地飛了進來。
在過去,這隻是一個惱人的黑點。
此刻,在葉驚鴻的視野裡,那蚊蟲的每一次振翅都慢如凝滯。
他能看清它那透明的、布滿細微脈絡的翅膀,能看清它那六隻纖細的節足,甚至能看清它那雙由無數個微小晶體構成的複眼。
在蚊蟲即將落在他手臂上的刹那。
葉驚鴻的食指與中指,輕輕一合。
沒有用力。
隻是一個精準到極致的動作。
那隻蚊蟲,被穩穩地夾在了他的指間,還在徒勞地振動著翅膀,卻連一根腿毛都未曾損傷。
絕對的掌控。
這就是打破枷鎖之後的力量。
他鬆開手指,蚊蟲倉皇逃竄。
葉驚鴻站起身。
身上的汙垢徹底碎裂,掉落一地。
他走出營帳,赤著雙腳,站在冰冷而堅硬的土地上。
營地裡一片寂靜,隻有遠處的篝火還在燃燒,將士們在大戰與慶功宴後,都已沉沉睡去。
他感受著腳下大地的堅實。
然後,他抬起右腳,輕輕落下。
沒有巨響。
沒有衝擊。
隻是一個輕柔得如同羽毛落地的動作。
他腳掌接觸的那一點,一股凝練到極致的力量,無聲地灌入大地深處。
哢……哢嚓……
以他的落足點為中心,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如同活過來的毒蛇,向著四麵八方瘋狂蔓延。
一尺。
三尺。
一丈。
一個呼吸之間,他身周三丈之內的地麵,已經布滿了蛛網般的恐怖裂紋,最深處,足有半尺!
他隻是隨意地,站了一下。
葉驚鴻的眼神,沒有半分波動。
他抬起頭,望向漆黑的夜空。
他緩緩抬起右拳,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而完美,沒有誇張的隆起,卻蘊含著足以撕裂山川的恐怖能量。
他對著空無一物的夜空,隨意地,揮出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