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歸來之日,天光大好。
那支曾被斷言有去無回的軍隊,踏著整齊劃一的,沉重如山嶽的步伐,自南方的地平線出現。
當葉驚鴻的黑色戰馬,踏上通往京城的朱雀大道時。
長街兩側,那擁堵了十裡,翹首以盼的數百萬民眾,在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熱。
他們轟然跪倒。
如同被狂風吹拂的麥浪,黑壓壓的一片,匍匐在地。
他們口中呼喊的,不再是“冠軍侯”,甚至不再是“大將軍”。
那是一個凡人不敢承受的字眼。
“神!”
“武神!”
無數道目光,彙聚在那道黑色的身影上。
那目光裡,是純粹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崇拜與敬畏。
在他們眼中,那個男人,一人一槍,踏破雄關,陣斬叛王,讓五十萬叛軍頃刻間土崩瓦狗。
這不是人。
這是行走在人間的,神隻。
軍陣之中,那些跟隨他從京畿大營出發,又親眼見證了鷹愁山巔那一幕的將士,胸膛挺得更高。
他們的眼神,比長街上的民眾,更加狂熱。
那是一種,願意為之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絕對忠誠。
葉驚鴻的視線,沒有在那些跪倒的民眾身上停留一秒。
他的感知,籠罩著整座京城。
【叮!檢測到超大規模群體性情緒波動……】
【情緒模型識彆:崇拜89),狂熱9),敬畏2)……】
【當前目標“大夏京城”影響力評估:99.8已達理論峰值)。】
【當前目標“大夏軍方”忠誠度評估:97.1已達理論峰值)。】
【數據采集完畢,正在進行信仰模型構建……構建失敗,樣本缺乏核心精神內核。】
葉驚鴻的眼眸,沒有任何情緒。
他能感覺到,那座巍峨皇城的深處,有一道目光,正穿透了重重宮闕,死死地鎖定著他。
那道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審視與忌憚。
那是一種混雜了極致恐懼與極致怨毒的,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殺意。
……
太和殿。
死寂。
龍椅之上的大夏皇帝,已經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他遣散了所有宮人,獨自一人,坐在這座象征著天下至高權力的冰冷大殿裡。
眼窩深陷,一層青黑的陰影,籠罩著他曾經威嚴的麵容。
他的麵前,沒有奏章,沒有玉食。
隻有一副由欽天監最頂尖的畫師,根據斥候的描述,連夜繪製出的畫卷。
畫卷之上,隻有一個場景。
一個黑衣人,一拳。
一座雄關,崩塌。
皇帝的手指,在那片崩塌的城牆上,一遍又一遍地,無意識地摩挲著。
指尖,早已被粗糙的畫紙,磨出了血絲。
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他的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如同夢魘般地,反複回響。
那不是武功。
那不是凡人的力量。
那是神魔之力。
他這位九五之尊,這位自詡將天下蒼生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帝王,在那股純粹的,不講任何道理的暴力麵前,算什麼?
他引以為傲的百萬禁軍,算什麼?
他經營了一生的權謀,他腳下這座傳承了三百年的不朽皇朝,又算什麼?
隻要那個人願意。
隻需要一拳。
他腳下的這座太和殿,會碎。
他屁股底下的這張龍椅,會碎。
他這個所謂的天子,也會碎。
碎得比那鎮南關的城牆,還要徹底。
生殺予奪,皆於人手。
這種感覺,他隻在年幼時,麵對自己的父皇時,有過一瞬間的體會。
但現在,這種感覺,卻像是億萬根鋼針,紮進了他的骨髓,紮進了他的靈魂,讓他每一刻都處於被淩遲的煎熬之中。
他賜予了葉驚鴻“無敵大將軍”的封號,是想用這滔天的權柄,將他束縛在朝堂的規則之內。
他搞出“禦駕親征”的戲碼,是想用自己的身體,化作一座移動的牢籠,將這頭猛虎鎖在視線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