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正在被吞噬。
這不是一種比喻。
中州神朝,皇城。
新皇姬無命站在欽天監的最高處,他眼前的“觀天水鏡”,那麵曾監察大陸每一寸土地的無上道器,此刻隻剩下一片粘稠的,不斷蔓延的血紅。
一個個曾代表著神朝榮耀與力量的名字,在水鏡的邊緣,黯淡,然後熄滅。
它們熄滅的速度,越來越快。
起初是零星的火花,然後是成片成片的,如同被狂風掃過的燭火。
“陛下!”
一名渾身浴血的傳令官,用儘最後的氣力衝上高台,他的半邊身子已經被某種未知的力量腐蝕,露出森森白骨。
“北境失守!三十二座仙城……一炷香之內,化為死域!”
“鎮國公……戰死!”
說完最後兩個字,那名傳令官眼中的光芒徹底消散,整個人化作一灘黑色的膿血,融化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姬無命沒有動。
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
這樣的急報,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能感覺到,盤踞在皇城上空,那條由萬載國運凝聚而成的皇道金龍,正在發出無聲的哀鳴。
它的身軀,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構成它的,是億萬子民的信念,是這片土地的氣運。
當子民被屠戮,土地被汙染,它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根基。
姬無命緩緩抬起手,看著那枚曾代表著至高皇權的傳國玉璽。
它不再溫潤,而是滾燙,灼燒著他的掌心,仿佛在對他這位無力的君主,發出最後的控訴。
絕望。
一種比死亡更冰冷,比虛無更沉重的絕望,扼住了他的神魂。
他想起了百年前,那個黑衣男人。
想起了對方在帝宮遺跡前,那隨意揮出的一拳。
想起了對方看他時,那平淡的,如同在看一塊石頭的眼神。
他曾為此感到屈辱。
現在,他隻感到了徹骨的理解。
原來,在那種力量麵前,他引以為傲的萬裡江山,他視若生命的億萬子民,真的……與路邊的土雞瓦狗,沒有任何區彆。
皇權。
尊嚴。
萬載神朝的榮耀。
在天穹那道猙獰的傷疤之下,被撕得粉碎。
“嗬嗬……”
姬無命的喉嚨裡,發出一聲乾澀的,破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笑得彎下了腰,笑得渾身顫抖。
他終於明白,自己,連同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都隻是被圈養的牲畜。
如今,不過是來了更凶惡的,來自圈外的屠夫。
而那個男人……
他不是屠夫。
他也不是牲畜。
他……是站在圈外,看著這一切的,唯一的“人”。
在無儘的崩塌與毀滅中,在所有道法、神通、信念都宣告失效的絕對黑暗裡,一個名字,不由自主地,從姬無命那乾裂的嘴唇中,輕輕吐出。
“葉驚鴻……”
這個名字,沒有帶起任何希望。
隻帶著一種,對終極力量的,最徹底的,認命。
……
同一時間。
天機穀。
那座由葉驚鴻隨手布下的天階大陣,此刻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引動九天星力的陣紋,正在一寸寸地黯淡。
這不是被攻擊。
而是這片天地的“規則”,正在被汙染,被改寫。
大陣的根基,正在從底層被抽離。
“噗!”
玄機子、天陣子、鬼穀子三人,同時噴出一口心血,臉色煞白如紙。
他們盤坐百年,自以為窺見了陣道終極。
可在這滅世的天災麵前,他們引以為傲的“天階大陣”,卻像一個無助的孩童,在瑟瑟發抖。
“錯了……”
玄機子喃喃自語,那雙曾洞悉無數陣法玄奧的眼中,此刻隻剩下茫然。
“我們都錯了……”
脾氣最火爆的天陣子,這一次沒有怒吼。
他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座正在崩潰的大陣,聲音沙啞。
“為何……為何始祖布下的陣法,也無法抵擋?”
“因為……”
氣質陰柔的鬼穀子,眼中那兩團鬼火般的瞳光,幾乎要熄滅。
他的聲音,飄忽得仿佛隨時會散去。
“因為,我們參悟的,是‘籠中’的道。”
“而那些東西,來自‘籠外’。”
一語驚醒夢中人。
玄機子和天陣子渾身劇震。
他們終於明白。
他們窮儘百年,參悟的,不過是如何在這座名為“世界”的監牢裡,把磚塊堆砌得更漂亮。
而那些天魔,它們直接在拆毀監牢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