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風很輕。
葉驚鴻吃完了飯,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開始收拾碗筷。
他麵前,青雲門的一眾高人,從宗主到長老,再到那位新來的金仙,還保持著石化的姿態,仿佛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
他們的世界觀,在今天,經曆了衝刷、崩碎、重塑、再碾碎的完整流程。
劫主,那個能改寫規則,戲耍萬仙的恐怖存在,其回歸的“道”,凝聚了最終極的惡意與混亂,結果……被道祖當成一粒粘鍋的鍋巴,用指甲挑出來,撚碎,吹走了。
撚……碎了。
吹……走了。
周衍低著頭,死死地盯著自己掌心那顆光芒黯淡的灰色珠子。
混沌丹核。
這是他以破碎的道心為熔爐,融合了“生”與“汙”,在“歸墟”真意的壓迫下,誕生出的,獨屬於他自己的“道”的雛形。
在剛才那場無聲的戰爭中,它對抗了劫主的“道”,守護了整片淨土的規則,它神威無量,玄奧莫測。
可現在,這顆被他視若新生大道的丹核,在周衍的眼中,卻顯得那麼的可笑。
他拚儘全力,甚至做好了與敵同歸於儘的準備,去對抗的東西,在道祖那裡,隻是手指上的一點臟東西。
他引以為傲的“混沌丹核”,其本質,是不是也隻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硬一點,不容易被撚碎的“鍋巴”?
一種巨大的虛無感,混合著極致的荒謬感,席卷了他的神魂。
他的道心,那個剛剛從“空”境中找到新方向的道心,在這一刻,沒有破碎,卻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哢嚓”聲。
像是一個被捏開裂縫的核桃。
他忽然悟了。
他之前的悟,都悟在了“是什麼”上。
劈柴是“破”,挑水是“平”,衝廁所是“歸墟”。
而此刻,他悟到了另一個層麵。
“為什麼”。
為什麼道祖能輕易撚碎劫主的“道”?
因為在道祖的認知裡,那玩意兒,就是一粒“臟東西”。
道祖認為它臟,它就臟了。
道祖覺得它該被撚碎,它就碎了。
這跟“衝刷”之理,同出一源,卻更加的……日常,更加的……隨心所欲。
這不是法則,不是規則,更不是什麼大道。
這是“定義”。
是淩駕於一切之上的,最根本的“定義權”。
周衍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他那顆裂開縫隙的道心,沒有崩潰,反而在那裂縫之中,透出了一股前所未ve有的,更加純粹,更加通透的“空明”之意。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他的道心,之前是被動破碎,現在,是他主動將其“捏開”了一道縫。
因為他明白了,一顆完美無瑕的核桃,是封閉的。
隻有裂開縫隙,才能看到裡麵的核桃仁,才能有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的可能!
他手中的混沌丹核,光芒再次亮起,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混亂與秩序交織的灰色,而是變成了一種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無之色。
它不再僅僅是“道”的雛形。
它成了一把鑰匙。
一把能讓他窺探道祖那“定義”世界的冰山一角的鑰匙。
“周……周道友,你……”
李青玄終於從呆滯中回過神來,他看著周衍身上那股愈發高深莫測的氣息,結結巴巴地開口。
周衍緩緩抬起頭,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是一個發自內心的,如釋重負的笑容。
“李宗主,”他開口,聲音平靜而溫和,“我想,我找到以後的路了。”
說完,他珍而重之地將那顆“混沌丹核”收起,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眼珠子都掉下來的動作。
他走到葉驚鴻身邊,極其自然地,從葉驚鴻手裡接過了那疊臟兮兮的碗筷。
“道祖,您歇著,我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