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薩斯的寒風,呼嘯著灌入科雷姆堡的每一個石縫。
城堡主廳內,壁爐中的火焰徒勞地跳動著,卻驅不散那滲入骨髓的寒意。
漢尼拔站在巨大的加斯庭地圖前,身形卻久久未動。
他紫色的眼眸倒映著跳動的火光,也倒映著地圖上那片剛剛被標注為“失控”的西部區域——伊特魯、居魯士。
這些刺目的標記,像兩道剛剛撕裂的傷口,流淌著神族的恥辱與鮮血。
盧庫魯斯戰死,十萬坤斯特子弟全軍覆沒……這些消息如同接連的重錘,砸在他的心頭,但他依舊能以鋼鐵般的意誌強行壓下。
戰爭,總有傷亡,哪怕是如此慘重的傷亡。
他可以用“盧庫魯斯輕敵冒進”、“人族僥幸”來解釋,用以維持表麵的平靜,甚至用以搪塞部下們的懷疑。
直到——
他緩緩抬起手,手中捏著一封剛剛由風塵仆仆,幾乎被凍僵身子的狼騎兵送來的信件。
信件的封蠟上,是皮洛士帶著鐵鏽與冷硬風格的徽記。
展開信紙,皮洛士那嚴謹到近乎刻板的字跡映入眼簾。
沒有誇張的修辭,沒有情緒的宣泄,隻有冰冷的事實陳述:
灰穀遭遇戰,炎思衡親率騎兵突襲,戰術果決,用兵刁鑽,意圖圍魏救趙,其部戰力與韌性遠超預估。
為保全主力,避免更大損失,已放棄原突襲伊特魯計劃,轉向加洛林與瓦羅彙合,穩固防線。
最後,皮洛士用加重筆觸寫道:“…在下認為,想要徹底解決加斯庭當前的混亂局勢,剿滅炎思衡和他的聯軍,恐怕需要更多的力量,以及更周密計劃。炎思衡一日不除,加斯庭永隻怕永無寧日,甚至神族征服大陸的大業,也有失敗的危險!”
“炎思衡……炎思衡!!”
漢尼拔將信紙拍在鋪滿地圖的桌案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震得燭火一陣搖曳。
他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血腥味。
伊特魯的光複,是此人!
居魯士的丟失,是此人!
盧庫魯斯的敗亡,是此人!
如今,連皮洛士這支被他寄予厚望的奇兵,也被炎思衡精準攔截,逼得改變戰略!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運氣,三次、四次……當所有這些足以改變局部戰局的事件,其源頭都指向同一個人時,任何“巧合”和“運氣”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漢尼拔背在身後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他之前可以不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可以承受一員大將的戰死,因為他相信神族絕對的實力和底蘊,相信在宏大的戰略麵前,這些局部挫折終將被碾碎。
但炎思衡的出現,像一根堅韌的毒刺,深深紮入了神族這頭巨獸的軟肋,並且還在不斷注入致命的毒素!
他不是在被動抵抗,他是在主動進攻,在利用神族戰線漫長的弱點,精準而狠辣地撕開裂口!
皮洛士是什麼人?那是魔族軍中有名的“鐵壁”,最擅打硬仗、惡仗。連他都用如此凝重的語氣強調炎思衡的威脅,甚至直言需要“更多力量”……
漢尼拔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飛速閃過大陸地圖。
穿雲關已破,帝國看似搖搖欲墜,長安京近在咫尺。
按照原計劃,他這邊穩住羅斯,托裡斯那邊一鼓作氣拿下長安京,則大陸東部可定。
到時,加斯庭這邊的些許騷亂,不過是疥癬之疾,回頭就能輕鬆撲滅。
可現在,這個“疥癬之疾”在炎思衡的手中,已經快變成心腹大患了!
加洛林一旦有失,通往魔族本土的後勤命脈被斬斷,他在阿爾薩斯的數十萬大軍將成孤軍!到時,彆說進攻羅斯,能否自保都是問題!
東西兩線,看似獨立,實則唇齒相依!
不能再抱著僥幸心理了!
漢尼拔猛地睜眼,眸中紫光大盛,之前的猶豫和權衡瞬間被一種狠厲的決斷所取代。
“傳令官!”
“在!”一名侍衛應聲而入,單膝跪地。
“記錄命令!”漢尼拔的聲音冰冷而堅硬,“第一,自即日起,北線對羅斯公國之全麵進攻無限期暫緩!各軍團在之前的基礎上轉入全麵防禦態勢,加固科雷姆堡及所有前沿據點防線,沒有我的命令,即便是冬季結束,也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斬!”
侍衛心中一凜,無限期暫緩?
這意味著放棄了唾手可得的進攻羅斯本土的機會!但他不敢多問,隻是重重低頭:“是!”
“第二,”漢尼拔繼續道,語氣更加沉重,“以我的名義,起草一封呈送給奧古斯都陛下的緊急軍情文書。”
他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風雪交加的夜空,字句清晰地說道:
“具體內容你來定,但內容需要詳細陳述加斯庭當前的嚴峻局勢,強調炎思衡此人的危險性,及其對神族後勤命脈與征服大陸的潛在威脅。轉述皮洛士將軍之判斷與建議。最後……”他頓了頓,轉過身,目光銳利,“要懇請陛下判斷,認真考慮……動用凱旋集團軍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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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議陛下,可否讓卡琳娜公主殿下,率凱旋集團軍主力,兵出鐵木拉罕要塞,以雷霆之勢,自後方席卷伊特魯,端掉炎思衡的根基!如此,可與皮洛士、瓦羅所部形成南北夾擊之勢,一舉將炎思衡聯軍主力,圍殲於加斯庭腹地!這是解決加斯庭亂局,消除東征後顧之憂之最迅捷、最穩妥之道!”
話音落下,廳內一片死寂,隻有爐火偶爾的劈啪聲和窗外風雪的嗚咽。
動用凱旋集團軍!神族最後的戰略支柱,守護本土的定海神針!
侍衛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他知道,這封奏報一旦送出,將在魔族高層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漢尼拔看著侍衛震驚的表情,冷冷道:“照此擬寫,用最高機密等級,以最快速度,送往穿雲關前線,麵呈陛下!”
“是!將軍!”侍衛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領命而去。
漢尼拔獨自留在廳內,再次將目光投向地圖上伊特魯的位置。
“炎思衡……本帥倒要看看,當你麵對凱旋集團軍的兵鋒時,是否還能如此翻雲覆雨!”
……
與阿爾薩斯的苦寒不同,已經被魔族占領的穿雲關,雖然依舊寒風凜冽,空氣中彌漫著散不去的血腥與焦糊味,但狂熱而壓抑的躁動,正在魔軍大營深處滋生蔓延。
關隘之內,原本屬於帝國守軍的營房、工事,已被魔族士兵占據改造。
破損的城牆在無數人類奴隸和附庸種族的苦役下,被勉強修複加固,魔族的骷髏戰旗插滿了城頭,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宣示著血腥的征服。
原本屬於司馬錯的官邸區域,現在已經成為了托裡斯的下榻處,這裡戒備森嚴,氣氛卻與外麵的躁動截然不同,透著山雨欲來的凝重。
托裡斯高踞主位,偉岸的身軀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紫色的眼眸掃過帳下濟濟一堂的魔族將領。
攻克穿雲關的喜悅早已被後續的煩惱衝淡,西北的糜爛,加斯庭的噩耗,像兩片陰雲籠罩在他心頭。
但此刻,他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帝王的深沉。
“蓋烏斯。”托裡斯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臣在!”總指揮蓋烏斯踏前一步,躬身應道。
他依舊是那副古板嚴肅的模樣,但仔細看去,眼底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