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灰燼城頭,臨時總督府議事廳內的燭火在銅燈架上搖曳。炎思衡的玄鐵護腕叩在沙盤邊緣,震得象征斯沃普沼澤的墨綠色陶土簌簌裂開細紋。
“文若坐鎮灰燼城,政務全權由你負責。”他指尖劃過沙盤上那些的新開墾農田,“流民的安置、反抗分子的襲擊還有耕種的安排,一旦出岔子,前線將士的脊梁骨都要餓斷。”
荀文若“唰”地展開白玉扇,扇麵墨色餓狼正對沙盤呲牙:“放心吧,政務上的事有我,後勤有長文,情報有休昭。倒是你——”扇尖突然戳向沼澤模型,“雖然有向導,但是帶輕騎闖鬼門關,真當自己是閻羅王?”
炎思衡扯動嘴角,左肩未愈的箭傷在繃帶下滲出血珠。他轉頭看向角落:陳長文正用天平稱量藥草,每包炭粉都要過三遍篩;董休昭的鴿籠懸在梁下,12隻信鴿腳環泛著不同磷光;高孝伏抱刀倚門,鎧甲縫隙還粘著前日鎮壓暴亂的碎骨。
“長文。”他忽然開口,“每人每日口糧再減2兩,省下的份額全換成木炭。”
後勤參謀的鵝毛筆“啪”地折斷:“大人!原本配給就已經是吃不飽的量了,再減的話……”
“餓著肚子總比爛在沼澤強。”炎思衡抓起炭粉包砸向沙盤,黑霧在瘴氣模型上騰起,“休昭,我要霍森這3天的動向——尤其是在薩伏伊方向的。”
情報官轉了轉手中的拆信刀,3隻信鴿應聲落肩:“馬成總旗昨天趁夜色燒了維倫諾斯東郊馬場,霍森今天早上往西郊又增派2000長弓手和3000火槍手。”“不夠。”炎思衡搖了搖頭,“讓馬氏兄弟把動靜鬨得再大些——告訴他們,我要霍森連做夢都聽見薩伏伊的喊殺聲!”
……
黎明前的斯沃普沼澤像一張浸飽毒液的巨口,翻湧的瘴氣在枯木間凝結成青灰色的蛛網。炎思衡的玄鐵護腕扣住韁繩,座下黑駒不安地噴著鼻息——這匹隨他征戰多年的戰馬,此刻竟在泥沼邊緣焦躁地刨著蹄子,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大人,瘴氣最濃的時候到了。”老向導佝僂著背,用缺了食指的右手戳向沼澤深處。他腰間懸掛的鱷魚牙串在晨霧中泛著冷光,“三條暗徑,白骨鋪就,商隊管這三條暗徑叫‘地獄之路’。”
張文遠猛地扯下蒙麵的藥草布,嗆人的硫磺味刺得他眼眶發紅:“老頭,你最好彆耍花樣!老子這雷鳥銃可沒長眼!”他粗糲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銃管散熱槽,十幾天前用這新式火器轟碎艾什蒙德膝蓋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文遠!”炎思衡低喝一聲,左肩纏著的繃帶滲出暗紅。他翻身下馬時,軍靴“嗤”地陷進泥漿,腐臭的沼氣頓時漫過膝甲。沼澤深處傳來詭異的“咕嘟”聲,像是無數亡魂在泥潭下吞咽。
“卸甲。”他解開銀色胸甲的鎖扣,金屬碰撞聲驚飛了枯枝上的食腐鴉,“所有戰馬裹蹄,每人背兩袋木炭——遇見瘴氣就嚼炭粉!”話音未落,張儁乂已帶人將藥草捆紮的馬蹄鐵分發下去。鐵匠們特製的寬麵蹄鐵上布滿倒刺,能在淤泥中勉強借力。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瘴氣時,輕騎已化作蜿蜒的黑蛇鑽入沼澤。腐爛的枝葉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擠壓聲,每走三步就有人踩碎半掩的白骨——200年前商隊奴隸的骸骨早與泥漿凝成慘白的路標。
……
薩伏伊邊境,維倫諾斯城頭。
霍森撫摸著城牆新澆的鐵水,冷笑聲混在晨風裡:“北明人果然上鉤了。”他抬腳碾碎斥候送來的密報——羊皮紙上“北明人夜襲東郊馬場”的字跡正被軍靴揉進石縫。三天來,薩伏伊方向的騷擾就沒停過,不是襲擊馬場、糧草被焚就是水源投毒,拙劣得像是孩童把戲。
在那高大巍峨、氣勢恢宏的城牆上,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吹得旗幟獵獵作響。一位副將滿臉諂媚之色,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杯,緩緩走到一位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的老將軍身旁。
“還是老將軍神機妙算!”副將的聲音裡滿是討好與敬佩,那語氣仿佛老將軍就是這世間最具智慧、最能洞察一切的神人。他微微欠身,將手中的水晶杯恭敬地遞到老將軍麵前。那水晶杯質地純淨,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杯中盛著猩紅如血的葡萄酒,顏色鮮豔得好似剛剛流淌出的熱血。透過這杯中的葡萄酒,竟隱隱約約映出城下那一片密密麻麻、令人膽寒的陷阱帶。那些陷阱或深或淺,周圍還布置著尖銳的竹簽、鋒利的刀刃,宛如一頭頭蟄伏的猛獸,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副將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得意與興奮,接著說道:“北明人怕是真以為我們真被嚇破膽了。您是沒瞧見,今天一大早,他們就派了200輕騎耀武揚威地在護城河邊晃蕩。那些北明騎兵騎著高頭大馬,一個個趾高氣昂的,以為咱們不敢出城應戰,隻敢龜縮在這城牆之後。他們在護城河邊來回馳騁,馬蹄濺起陣陣塵土,還時不時朝著咱們城牆這邊大聲叫罵,那囂張的氣焰簡直要衝破天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副將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的笑容,繼續繪聲繪色地描述道:“可他們哪裡知道,咱們的淬毒弩陣早已嚴陣以待。那些弩箭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每一支都淬上了致命的毒藥。當他們進入射程範圍的那一刻,隻聽得一聲令下,無數弩箭如雨點般呼嘯而出,帶著死亡的氣息朝著那些北明輕騎射去。一時間,慘叫之聲響徹雲霄,那些北明騎兵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紛紛中箭落馬。有的騎兵被弩箭射中胸口,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有的騎兵被射中腿部,從馬背上摔落下來,在地上痛苦地掙紮。不過片刻之間,那200輕騎就全喂了淬毒弩陣的箭雨,護城河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霍森眯眼望向薩伏伊方向升起的黑煙,那是今天早晨被焚毀的第7座哨塔。他特意讓守軍撤走大部門床弩,好讓北明的斥候“偶然”發現維倫諾斯防務空虛的假象。“北明人到底是不敢穿越沼澤的。”他抿了口酒,任由酒液順著花白胡須滴落,“等北明人的主力撞上城牆,其他的騷擾部隊就會變成孤軍——傳令,今晚再加派5000人去西側城牆,我要給北明人備好鐵棺材!”
……
斯沃普沼澤,正午。
腐臭的泥漿漫到大腿根時,張儁乂突然暴喝:“彆動!”他手中長矛閃電般刺入泥潭,矛尖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感。渾濁的泥水翻湧間,一條五米長的沼澤鱷被挑在半空,布滿倒齒的巨顎距某個新兵咽喉僅差半寸。
“第23條了。”張文遠抹了把臉上的泥漿,雷鳥銃管裡塞滿淤泥。他剛救下被鱷尾掃倒的士兵,自己鎖子甲上還掛著半截腸子——不知是鱷魚的還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