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的寒風裹著鐵鏽味掠過無名山穀,兩側陡峭的岩壁上垂著冰棱,像一柄柄懸在頭頂的利劍。羅斯使團的黑色帳篷紮在冰河東岸,篷布上金線繡的羅曼諾夫家徽被雪粒刮得模糊不清;大金使團的明黃營帳則盤踞西岸,金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隨時要撲過冰麵撕咬獵物。大金的廚子甚至支起烤架,油汪汪的鹿腿在炭火上滴著血水——哪怕前線糧倉早已見底,他們也要讓羅斯人看見“戰勝國的餘裕”。
“咣當——”
羅斯首席談判官、多爾戈魯科家族的科涅夫狠狠將銀酒杯砸在檀木案上,酸澀的格瓦斯酒液濺濕了羊皮條約。他眯起灰藍色的眼睛,指尖在第四條條款上敲出悶響:“‘鐵路鐵軌不得擅自更改’??貴國是怕我們連夜把鐵軌熔了鑄大炮?還是想留著這條鐵路繼續西征!”帳內炭盆爆出一串火星,映得他胸前的雙頭鷹勳章忽明忽暗。他故意把“西征”二字咬得極重——即便羅斯剛丟了斯基泰,他也要讓大金人想起伊凡大帝血洗東加斯庭的威名。
大金首席談判官、乾龍帝的侄子蘇克拉哈陷在貂皮軟榻裡,鑲滿紅寶石的腰帶勒得肚皮層層疊疊。他抓起鑲金酒壺灌了口馬奶酒,腥膻酒氣混著冷笑噴出來:“你們羅斯人連斯基泰的貴族莊園和礦場都能燒成焦土,誰知道會不會發瘋拆鐵路?”他慢悠悠啃了口侍從遞上的鹿腿,油脂順著指縫滴在條約上,“不過嘛……你們若是拆了鐵路,我大金鐵騎正好有借口再往北推三百裡。即使沒有鐵路,我們的鐵騎也是吃素的,想必你們在斯基泰應該已經領教一番了。”他說得輕巧,仿佛三百裡疆土不過是烤架上一塊肉。
冰河上的寒風突然加劇,卷著雪粒撲進帳篷。大金隨行的侍從官往炭盆裡撒了把骨粉,幽藍火焰“騰”地竄起半人高,將雙方使臣的影子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獸。科涅夫瞥見蘇克拉哈袖口露出的密信一角——那是大金後方昨夜送來的急報,用大金文字寫著“高理饑民暴動,糧倉遭焚”的血字。他藏在桌下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伊凡大帝敢派他來談判,就是因為他不僅是多爾戈魯科家的嫡子,更是羅斯高層中少有的“大金通”。
“每年兩千萬噸糧食——還要韃靼的宗主權?!”科涅夫突然抓起酒壺給自己斟滿,琥珀色酒液在杯口危險地晃動,“夠把你們餓紅眼的騎兵喂成綿羊。或者……你們是怕了我們羅斯的重騎兵?畢竟我們剛剛把盎格魯人永遠趕出了東加斯庭。”他故意讓濃重的羅斯口音把“綿羊”說成“娘羊”,幾個大金武官頓時漲紅了臉要去摸刀。
蘇克拉哈臉上的橫肉抽搐著,鑲金指甲在檀木案上摳出五道白痕。他當然知道高理半島的樹皮都快被啃光了,今天早晨更有急報:盛京城外已經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劇。但皇帝陛下的麵子比凍土還硬,但他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如讓你們的伊凡大公來給我們陛下當廚子!每天給你們羅斯人燉馬糞吃!至於東加斯庭,隻怕填了你們羅斯一大半的軍隊吧。”話音未落,帳外大金武士突然齊聲跺腳,鐵甲撞擊聲震得冰棱簌簌而落——這是赤裸裸的武力炫耀。
“哢嚓!”
帳外傳來冰層裂響,兩隊衛兵同時拔刀。羅斯衛兵的彎刀映著雪光,刀柄上纏著沾血的布條——那是從戰死同伴身上撕下來的;大金武士的樸刀纏著嶄新紅綢,刀背還刻著“赫舍覺羅禦賜”的金漆。寒風卷著冰渣撲在刀刃上,瞬間凝成細密的霜花。
科涅夫也慢條斯理地掏出鑲琺琅鼻煙壺,深吸一口後才幽幽開口:“聽說貴國北境軍的戰馬開始啃帳篷帆布了?我們運糧的車隊倒是能多捎幾捆草料——”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蘇克拉哈的肥臉逐漸由紅轉青,“不過得加價。”他指尖輕輕敲了敲條約上“糧食”二字,袖口露出的腕甲閃過寒光——那是用大金騎兵的鎧甲熔鑄的。
當雙方就糧食條款僵持到第七天時,科涅夫突然在黎明前召來大金的翻譯。他裹著黑貂大氅站在冰河中央,靴底碾碎薄冰下掙紮的遊魚:“告訴蘇克拉哈,我們羅斯的糧倉堆得比你們的天白山還高,但每多拖一日,我們就往黑海裡多倒十船糧食。”他故意讓寒風吹散幾頁賬冊,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的糧食庫存數字在冰麵上翻滾——當然其中大半是偽造的。
蘇克拉哈在暖帳裡焦躁地來回踱步,腰間玉佩撞得叮當亂響。他剛接到盛京的八百裡加急:盛京最大的糧倉數日前突然遭雷擊焚毀。
“一千萬百萬噸!五天後必須送到盛京!這是最後的底線。”蘇克拉哈揮刀斬斷案角,飛濺的木屑劃破了翻譯的臉。當看到羅斯人最終同意千萬噸糧食時,他肥胖的手指在條約上按出油漬,恍惚間仿佛看見千萬噸金黃的麥浪正湧向大金龜裂的田地。
每日談判休會後,科涅夫都會獨自登上東岸峭壁。從這裡可以望見斯基泰平原上未熄的烽煙——三十萬羅斯平民的骸骨還埋在那些焦土之下。他解開貂皮圍脖,任由寒風灌進領口,直到胸膛凍得發痛才喃喃自語:“用土地換獨立……用鐵路換時間……用糧食換喘息……”山風卷走他的低語,卻在岩壁上撞出嗚咽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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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西岸大金營帳裡,蘇克拉哈正跪在鎏金佛龕前瘋狂念經。供桌上除卻三牲祭品,還擺著個雕花木匣——裡麵裝著從羅斯商人那裡重金購來的黑麥樣本。當他顫抖著手掰開麥粒,看到內裡飽滿的胚乳時,喉結不住上下滾動。這個秘密他至死不敢稟報乾龍帝:羅斯的糧食品質竟比大金的軍糧高出三倍不止。
……
簽約那日,科涅夫特意換上繡金綬帶禮服,卻在接過條約時“失手”打翻墨台。濃黑的墨汁潑在斯基泰地圖上,恰好淹沒了羅斯割讓的疆域。蘇克拉哈見狀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卻嗆出眼淚,他慌忙用繡龍紋的袖口去擦,結果把眼角揉得通紅——隻有貼身侍從知道,那袖子裡藏著盛京寄來的血書,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母歿於糧荒”。
當雙方使團各自拔營時,科涅夫的馬車特意繞道冰河西岸。他掀開車簾,看見大金武士正在分食最後半隻凍硬的鹿腿,那些人高馬大的漢子竟為指節大的肉渣推搡起來。暮色中,他摸出貼身珍藏的銅酒壺,將烈酒緩緩灑在雪地上——這是羅斯軍人祭奠同袍的儀式。酒液滲入冰層的瞬間,他仿佛聽見地底傳來三十萬亡魂的歎息,與遠處大金營地裡饑餓的戰馬嘶鳴交織成詭異的安魂曲。
……
最終大金與羅斯達成了著名的《斯基泰條約》,條約主要規定:1.羅斯王國放棄斯基泰地區,整個斯基泰地區歸屬大金所有;2.羅斯王國附屬國韃靼公國,其宗主國由羅斯更改為大金,羅斯需要1個月內撤離所有在韃靼地區的駐軍;3.羅斯王國每年無償向大金提供一千五百萬噸糧食;4.羅斯王國不得在未經過大金允許的情況下,摧毀、更換斯基泰通地區往羅斯王國的鐵路鐵軌。
而條約的簽訂,也讓羅斯和大金之間的仇恨更加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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