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的寒風裹挾著鹹澀的海水氣息,卷過校場高聳的旗杆。炎思衡一身玄色輕甲,腰間掛著佩刀,立於點將台上。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掃過台下新編的守備隊——這支隊伍由杜伊夫根降兵與北島青壯混編而成,隊列尚顯鬆散,但眼神中已有幾分銳氣。
“弓弩手和火槍手換防時,盾兵掩護要再快半拍。”他側頭對身側的張文遠低語,手指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陣型轉換如果拖遝,就會給敵軍騎兵撕開缺口的機會。”
話音未落,一匹快馬撞開了軍營校場的大門。傳令兵滾鞍下馬時,綁腿已被馬腹滲出的血沫浸透。少年捧著漆盒的手指痙攣般抽搐,羊皮紙製成的軍報在晨光中泛著不詳的暗紅——那是隻有緊急加急才會印上去的烽火紋。
“薩伏伊淪陷,黎凡特首府灰燼城失守,安納托利亞首府湯斯及杜伊夫根的前首都、現在的第一大城市尼奧失守……”荀文若接過軍報的手突然僵住,羊皮卷邊沿在掌心勒出白痕。校場上的操練聲不知何時停了,幾千雙眼睛望著點將台上驟然繃緊的背影。
炎思衡閉上眼睛,任由鹹澀的海風灌進喉頭。他閉目聽著軍營邊上驚濤拍岸的聲響,指甲在“尼奧城破”四個紅色的字體上掐出深痕。一個月前他親手插在杜伊夫根王宮上的北明飛龍旗,此刻仿佛正在掌心燃燒。
隨著軍報的逐字念出,荀文若的聲線如淬火寒鐵。台下士兵的呼吸聲驟然粗重,前排幾個杜伊夫根降兵下意識攥緊了矛杆。
“傳令兵。”炎思衡突然揚手,佩刀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石台上,金石相擊聲鎮住騷動,“即刻封鎖北島所有港口,進出艦船需持雙符驗明。高孝伏率第三旅接管糧倉,凡哄抬米價者——”刀鋒出鞘三寸,寒光割裂晨光,“斬立決。”
……
北島,威靈頓總督府,議事廳。
長桌上的鯨油燈晃了晃,映出錢克底臉上交錯的傷疤。這個曾經的杜伊夫根後勤主管,現在仍然在叛軍中擔任要職。可此刻裹著北島漁民的粗麻衣,指甲縫裡還沾著魚鱗,絲毫看不出他曾經花花公子的模樣。而這是炎思衡第二次和他見麵,麵對眼前的穿著,他很難把錢克底與第一次見麵時那個意氣風發的貴族聯係到一起。
“大人,阿德裡安手裡的私兵隻是幌子,忠心對他的人不多。他手裡真正能掌握的隻有五千軍隊,還有霍森的五千重甲軍。其他貴族都有自己的考量,不一定全心為他賣命。畢竟——現在我們北明對舊貴族和舊地主打擊的力度非常大,他們也隻是想借機奪回屬於他們的‘榮耀’、財富以及……權力。”他蘸著酒水在桌案上畫出叛軍目前在杜伊夫根占領地的地形圖,“因此,從我掌握的情況來看,真正要命的是各地貴族的軍械庫——洛倫佐家的三百具鎖子甲藏在鹹魚桶,莫爾森家的蒸汽床弩埋在馬廄……”
炎思衡的指節叩在尼奧城的位置:“湯斯的城防軍呢?我記得駐守的是王梁的第六師。”
“王總旗的第六師主要還在尼奧。當聽說尼奧城破的時候,湯斯的守軍也被迫棄城,但第六師主力未損。”錢克底壓低嗓音,“貴族們用的都是陰招——維拉家族獻糧時,將火油凝成琥珀混在麥粒中,入城遇熱即化。城門一破,霍森的重甲騎兵趁夜屠了半條街……”
炎思衡沉默片刻,突然冷笑:“舊貴族的手腕倒是一脈相承。”他轉向荀文若,“給王梁傳封信吧,讓他退守到斯沃普沼澤南岸附近。那裡爛泥地能拖住重甲軍的馬蹄。”
荀文若點頭疾書,炎思衡又看向錢克底:“你回去以後,繼續盯著那群貴族。我總感覺他們的內部是有問題,隻不過目前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才能團結一致。”
錢克底躬身應諾,退下前忽然補了一句:“大人,董參謀讓我給您帶了句話。易斯頓將軍今早去了海崖。”
炎思衡目為之光一凝。
……
北島最東端的斷刃崖形如刀劈,浪濤在百米深淵下碎成白沫。
海風裹挾著鹹腥氣息掠過斷刃崖,炎思衡的披風在易斯頓眼前翻卷如黑鴉的羽翼。易斯頓抱膝坐在崖邊,銀發被海風扯得淩亂。這位曾經的杜伊夫根參謀總長,如今隻穿著一件灰撲撲的布袍,仿佛刻意要將自己融進礁石裡——雖然被任命為杜伊夫根後勤資源署副使,但是在聽說炎思衡擔任北島總督後,他毅然請辭,也隨著炎思衡來到了北島。雖然現在有人擔心他會和霍森一樣反叛,但似乎炎思衡並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我曾經聽那些貴族們說過,霍森當年也愛來這裡。”炎思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說站在崖上,才能看清海天的界限。”
易斯頓沒有回頭:“你看清了嗎?海天之間從來隻有混沌。”
炎思衡與他並肩坐下,拋過去一囊苦丁茶。易斯頓灌了一口,被澀得皺眉:“你還是喝不慣咖啡?整天喝這些。”
“不,其實我已經喝慣了。”炎思衡望著遠處盤旋的海鳥,“就像看慣了背叛。”
易斯頓嗤笑:“小小年紀談什麼‘背叛’?”說到此處,他頓了頓,“你以為霍森叛的是北明?他叛的是‘征服者’的傲慢。”
暴雨傾盆而下的瞬間,易斯頓的指尖劃過岩縫裡掙紮的野草,突然他的聲音在雷聲中嘶吼:“你以為我們願意抱著族譜等死?是你們先斷了所有活路!你們收繳紋章旗、焚燒族譜、把貴族當豬狗宰殺——卻忘了杜伊夫根的根紮在血脈裡,不是刀劍能斬斷的!”
炎思衡沉默了片刻,潮聲裹著他的低語撞上了易斯頓的耳膜:“阿德裡安掀不起大浪,但若所有舊貴族擰成一股繩……你知道當年初代大公的陵寢裡埋著什麼嗎?”
“不就是秘銀重鎧和雙頭獅鷲劍?”易斯頓似乎平靜了一些。
“不,是人心。”炎思衡起身,身上的披風獵獵如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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