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靴子碾過地麵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每一步落下,仿佛都能踩碎了庭院裡的寂靜。
炎思衡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猛地轉身,目光如電般射向聲音來處。
沉重的府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燈光終於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麵容。
炎思衡的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滯。
炎俊熙!
闊彆近十年——父親的身影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撞入了他的視野。
時間似乎並未在炎俊熙的臉上留下太多溝壑縱橫的痕跡,反而沉澱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鬢角已染上清晰的風霜,但這白色非但不顯蒼老,反而襯得他眉宇間的威嚴更加內斂。
他的五官深刻而剛毅,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頜線緊繃,是軍人特有的硬朗。然而那雙眼睛,卻又隱隱流動著睿智的光華,那是經年常年擔任總督,在運籌帷幄間培育出的儒雅氣度。
一身半舊的常服,洗得有些發白,腰束革帶,勾勒出依舊挺拔如鬆的身形。
沒有多餘的佩飾,隻有一種洗儘鉛華後的沉穩與力量感。儒雅與鐵血,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渾然一體。他站在那裡,就像一柄收入劍鞘中的絕世名劍,鋒芒斂儘,卻自有雷霆之勢,令這滿府精心布置的皇家恩賜在瞬間也黯然失色。
他抬眼,目光精準地捕捉到站在庭院中央的兒子。
那目光,平靜地掃過炎思衡年輕卻已刻上堅毅線條的臉龐,掠過他挺拔標準的軍姿,最終,落在那枚“龍血勳章”上。
一絲漣漪,在炎俊熙的眼底掠過。不是驚訝,更像是一種終於塵埃落定的欣慰。
“思衡。”炎俊熙開口,聲音低沉而穩定。
這聲音,與炎思衡記憶深處那個威嚴卻模糊的父親形象瞬間重合,卻又多了一份歲月賦予的滄桑。
“父親……”炎思衡喉頭滾動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七年的分離,無數在血火中掙紮的日夜,對父愛的渴望與不解,此刻麵對真人,千言萬語竟堵在胸口,隻化作這乾澀的兩個字。他看著父親平靜的麵容,心頭那巨大的困惑和的煩悶如鯁在喉。陛下當眾的“卸任”,劉芷兮的暗示,這府邸的“恩賜”…父親他…究竟作何感想?
炎俊熙微微頷首,邁步向前。他的步伐依舊沉穩,走向炎思衡,也走向這象征著家族榮耀的府邸深處。
“宴席散得早了些,本想趕上你的慶功宴,”炎俊熙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他剛剛被解除了執掌多年的權柄。
“本州那邊,瑣事冗繁,交接起來費了好些時間。”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炎思衡臉上,“在吳郡前線,打得好。在北島……做得更好。沒有辱沒炎氏的威名,也沒辜負陛下和北明的期望。”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誇張的激動。隻有這平實的肯定。炎思衡的心頭,突然一股難以言喻的酸熱猛地衝上鼻尖,他幾乎控製不住眼底翻湧的情緒。七年沙場,九死一生,所求的,或許正是這一刻來自父親的認可?
但緊隨而來的,是更深的疑慮和沉重。
父親越是表現得平靜淡然,他心中的疑惑越深。
“父親……”炎思衡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陛下他……今天在宴上……”
“卸任?”炎俊熙直接接過了他的話頭,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腳步未停,已越過炎思衡,走向正廳。他隨手推開一扇門,門內燈火通明,被侍從們收拾得一塵不染。
“進來。”
炎思衡緊隨其後,踏入廳中。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庭院裡的寒風和內侍無聲的窺探。
炎俊熙走到案桌旁,卻並未落座。
他轉過身,麵對炎思衡,緩緩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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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委屈?覺得是陛下對我炎家的猜忌?敲打?”
炎俊熙的聲音依舊平穩,“思衡,你如今也是一方總督,該看得更遠些了。”
他緩緩搖頭,臉上甚至浮現出淡淡帶有嘲弄的笑意,但深處,是冷靜與了然。
“卸任本州總督,並非結束。”炎俊熙的聲音陡然下沉,“而是陛下……要換一把更鋒利的刀!”
炎思衡瞳孔驟然收縮!換刀?!劉芷兮那句“陛下自有深意”瞬間在腦海中炸響!
不等他消化這個驚人的判斷,炎俊熙已猛地俯身,動作迅捷如電,完全不像一個“積勞成疾”之人!他寬厚有力的手掌,重重拍在案桌上!
同時,他從懷中抽出一卷羊皮卷!
“嘩啦——!”
皮卷被他抖開,在桌上鋪展!
一幅巨大而精密的軍事地圖瞬間呈現在炎思衡眼前!
地圖上,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脈、星羅棋布的城塞,用濃墨重彩地顏色清晰地勾勒。
無數細密的箭頭,從代表北明疆域的褐色區域,凶狠地刺向地圖東方那片更為遼闊、標注著巨大“帝國”字樣的區域!
地圖的中心,一條用最刺目顏色勾勒出的進攻路線,如同咆哮的血龍,貫穿東西!路線上方,三個大字,帶著撲麵而來的殺伐戾氣,狠狠撞入炎思衡的眼簾——
龍!騎!兵!
炎俊熙的手指,重重地按在那三個大字上!
“陛下已經命我和薑衛等人秘密籌劃已近一年!三個月後,北明百萬雄師,將以對帝國發動代號為‘龍騎兵’的全麵戰爭!”
他高大的身影在燈火下拉成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陰影。
他盯著炎思衡,一字一句,如同宣告末日的戰鼓:
“目標——踏平帝國,統一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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