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武陽關議事廳。
火盆裡炭火熊熊燃燒,發出劈啪的聲響,跳動的火光將壁上懸掛的地圖映照得忽明忽暗。
梁子令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
他一身帝國將官重甲,肩甲在火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他並未戴頭盔,露出一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黑發。側臉的線條冷硬如岩石,薄唇緊抿,下頜微抬,透著一股睥睨與掌控全局的自信。
一個全身裹在白色雪地偽裝服裡的身影,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喘息:“將軍!查清了!北明的糧草大營,就在黑石坳!守軍約八千餘人!營寨依山而建,正麵防禦森嚴,但西側山崖陡峭,防守相對薄弱,有小路可走!這兩天因為暴雪,北明斥候的活動時間大大縮減,正是機會!”
梁子令緩緩轉過身。
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冰冷而鋒利,沒有絲毫溫度。
“劉武……果然還在做他的破關美夢。”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都二十天了,隻知道對著城牆死磕。勇氣可嘉,可惜……蠢了點。”
他踱步到地圖前,目光精準地落在代表黑石坳的位置,指尖輕輕點了點。
“傳令,”梁子令的聲音帶著殺伐決斷,“第一旅團和第二旅團共八千人,今天淩晨一點出發!一人雙馬,輕裝簡從!帶上火油罐和炸藥!目標——黑石坳!給我燒!燒光他們的糧草!炸毀他們的輜重!我要讓劉武的大軍,徹底絕望!”
“是!”斥候眼中爆發出嗜血的精光。
梁子令的目光重新投向北明大營的方向,淺褐色的瞳仁裡,倒映著跳動的火焰,也仿佛倒映著即將燃起的衝天大火和無邊混亂。
“劉武殿下,”他喃喃低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你不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嗎?好,本將軍成全你。明天,本將軍就在這武陽關,好好看看你這位北明大皇子……是如何帶著你饑寒交迫、軍心潰散的大軍,來撞我這最後一道銅牆鐵壁的。”
“我很期待。”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
武陽關的城牆下,層層疊疊的屍體被凍得僵硬,扭曲成各種詭異姿態。
斷裂的兵器、破碎的盾牌、撕裂的旗幟半埋在冰雪與凝固的血塊中。
劉武的眼睛死死盯著武陽關西側那段被反複炮擊、搖搖欲墜的巨大豁口。那裡煙塵彌漫,但透過風雪,隱約可見豁口後帝國守軍晃動的人影,以及不斷潑灑而下的箭雨和滾木礌石。
二十天了!整整二十天!七萬北明士兵的熱血和屍骨,就鋪在這通往豁口的最後幾百米,堆疊如山!
每一次衝鋒,都像將活人投入巨大的磨盤,碾碎、潑灑,隻為了將那片死亡的斜坡墊高一點。
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冰冷的劍鋒在晦暗天光下劃出一道淒厲的寒芒,直指那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城牆豁口!
“總攻!開始!”劉武的聲音撕裂了風雪的嗚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響徹整個軍隊。
“咚!咚!咚!咚!”
沉重到足以撼動大地的戰鼓聲,瞬間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這鼓聲,狠狠撞擊在武陽關的城磚上,也撞擊在每一個北明士兵早已麻木的血管裡!
“殺啊!!!”
早已蓄勢待發的北明士兵,如同黑色的洪流,爆發出震天的怒吼!他們踏著被袍澤鮮血反複浸透又凍結的死亡冰原,向著仿佛觸手可及的豁口,發起了決死的衝鋒!
箭矢如暴雨般從豁口兩側和後方城頭潑灑而下,帶著死亡的尖嘯狠狠紮進衝鋒的人群。不斷有人中箭撲倒,但瞬間又被後麵湧上的人潮淹沒。
滾木礌石帶著沉悶的呼嘯砸落,在密集的人群中犁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溝壑,骨肉碎裂的悶響不絕於耳。沸油金汁兜頭澆下,瞬間皮開肉綻,青煙冒起,淒厲到非人聲的慘嚎此起彼伏。
死亡,以最直觀、最慘烈的方式,在劉武眼前上演。但他眼中再無一絲猶豫,隻有一片燃燒到極致的冰寒!
“近衛軍!皇家遊騎兵!跟我上!”劉武一聲狂吼,一夾馬腹,如同離弦的箭,率先衝下了高坡!北明的騎兵像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插入那洶湧的步兵狂潮,朝著豁口狂飆突進!
大皇子親自衝鋒!
這景象如同最強烈的興奮劑,瞬間注入了每一個北明士兵的血管!
“殿下!是殿下!”
“殿下親自衝陣了!殺啊!”
“破關!就在今天!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原本因巨大傷亡而顯得有些遲滯的衝鋒浪潮,瞬間爆發出遠超之前的狂暴!
士兵們雙眼通紅,嘶吼著,完全不顧頭頂的死亡之雨,踩著屍體,更加瘋狂地湧向豁口!
螞蟻般的人潮頂著滾木礌石、沸油金汁的澆淋,嘶吼著向上攀爬!
劉武的戰馬在距離豁口數十米處被一根巨大的擂木絆倒,轟然跪地!但他反應極快,在戰馬倒地瞬間騰身躍下,就地一個翻滾卸去衝力,手中佩劍順勢橫掃,將一名挺矛刺來的帝國槍兵小腿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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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槍兵慘叫著栽倒。
劉武看也不看,左手閃電般拔出腰間備用的手銃!
砰!砰!
兩名從側翼撲來的帝國刀盾手頭盔上應聲爆開血洞!
“保護殿下!”親衛隊長嘶聲裂肺地狂吼,帶著數十名重甲親兵撞開混亂的敵群,死死護在劉武身側,用身體和盾牌為他抵擋著四麵八方射來的箭矢和刺來的長矛!
“彆管我!衝進去!奪下豁口!”劉武大聲命令道。
他雙手緊握那柄染血的佩劍,轉身投入了帝國士兵的包圍圈!劍光化作一片潑水難入的死亡光輪!劈、砍、削、刺!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隻有戰場上淬煉出的最直接、最致命的殺戮技藝!
每一次揮劍,都帶起一盆滾燙的血雨!帝國的士兵如同被鐮刀掃過的麥稈,慘叫著紛紛倒下!滾燙的鮮血濺射在他的鎧甲、蒼白的臉頰上,更添幾分猙獰!他如同一個血色的漩渦,所過之處,硬生生在擁擠的豁口通道內撕開一道血路!
“殿下神威!”一名近衛軍軍官看到劉武浴血奮戰的身影,激動地狂吼著,“近衛軍的弟兄們!彆讓殿下孤身犯險!跟我殺進去!”
“遊騎兵!鑿穿他們!”另一邊,遊騎兵第三師的將領也發出震天咆哮。
在劉武身先士卒的瘋狂激勵下,被堵在豁口外的北明士兵徹底沸騰了!如同決堤的怒潮,以劉武撕開的缺口為鋒矢,狠狠撞進了豁口內部!刀光劍影瘋狂閃爍,每一次斬落都帶起一蓬滾燙的血雨!斷臂殘肢如同收割的麥稈般拋飛!
兵敗如山倒!
豁口後,依托殘垣斷壁和臨時工事死守的帝國守軍,在狂暴的衝擊下,終於徹底崩潰了!士兵們驚恐地尖叫著,轉身向城內潰逃!
“奪下豁口!控製城牆!”劉武用儘力氣嘶吼,拄著卷刃的戰劍,在親兵的攙扶下,終於踏上了武陽關那飽經摧殘、遍布屍骸和焦痕的城牆地麵!
轟!
震天的歡呼如同海嘯般從豁口內外爆發!
“武陽關!是我們的了!”
“殿下萬歲!北明萬歲!”
北明軍旗被士兵們奮力舉起,插上了搖搖欲墜的城牆!旗幟在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風雪中獵獵狂舞!無數士兵熱淚盈眶,揮舞著兵器發出劫後餘生、勝利在望的呐喊!仿佛二十天的血海地獄,終於在這一刻迎來了曙光!
劉武劇烈地喘息著,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望著城內驚慌失措、向後潰退的帝國士兵,一股近乎眩暈的狂喜猛地衝上頭頂!
成了!終於成了!這該死的武陽關,終於被他的鐵蹄踏碎了!長安京,近在咫尺!
他揚起手中染血的佩劍,指向城內,就在要發出徹底掃蕩殘敵、占領全關的命令時,卻突然被打斷。
一聲帶著無儘驚恐的嘶吼,刺穿了這片剛剛沸騰的勝利喧囂!
一名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衝上城牆豁口,頭盔不知丟在何處,臉上糊滿了煙灰和汗水混合的汙跡,眼神裡充滿了恐懼。他幾乎是撲倒在劉武腳下,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調扭曲:
“殿下!黑石坳!黑石坳大營……完了!全完了啊!”傳令兵涕淚橫流,手指顫抖著指向西北方的天際,聲音帶著哭腔,“帝國的的軍隊!全是帝國人!他們從西側懸崖爬上來……放火!到處放火!糧倉……全燒起來了!輜重……火藥庫也炸了!守營的兩個旅……八千兄弟……全……全沒了!大火……衝天啊殿下!”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頭頂炸響!
劉武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化為一片死灰般的慘白!他扭過頭,順著傳令兵所指的方向望去。
西北方,黑石坳的方向!
確實有翻滾著數十股濃黑的煙柱,直插雲霄!
即使隔著幾百公裡,那衝天的火光似乎也隱約映紅了那片天際的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