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18年1月21日,黎明。
金蘭城東側那段相對低矮的城牆,在帝國蒸汽重弩的飽和轟擊下,正經曆著開戰以來最殘酷的蹂躪。
空氣被徹底撕裂,淒厲到非人聲的尖嘯連成一片,成了這片天地間唯一的主旋律。
“轟!轟隆!”
又一輪巨型弩箭狠狠撞上城牆!堅硬的青石城磚如同脆弱的泥坯,在毀滅性的動能衝擊下瞬間崩碎、瓦解!
被直接命中的城牆連同後麵躲藏的士兵,刹那間化為齏粉,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狂暴的衝擊波裹挾著鋒利如刀的碎石片,如同無數死神的鐮刀向四周瘋狂潑灑!
“噗嗤!噗嗤!”
利刃切肉割骨的聲音密集響起,令人牙酸。
“呃啊!”
慘絕人寰的嚎叫瞬間被淹沒在下一波弩箭撞擊的巨響中。
一個年輕的北明士兵,半邊身子被飛濺的巨石削去,破碎的內臟和滾燙的鮮血潑灑在身旁同伴呆滯的臉上。另一個老兵,被橫飛的碎磚砸碎了頭顱,紅白之物濺滿了身後剛剛堆好的滾木。
整段城牆都在劇烈地顫抖、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坍塌。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磚石粉塵的嗆人氣息,死死扼住每一個幸存者的咽喉。
煙塵彌漫,血霧蒸騰。這段城牆,已成人間煉獄。
炎思衡被高孝伏死死壓在身下,碎石和粘稠溫熱的血點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的後背、脖頸。
每一次撞擊,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的五臟六腑,牽動右肩的舊傷,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銳痛。他艱難地側過頭,試圖透過彌漫的煙塵看清外麵的景象,但視野裡隻有翻騰的灰黃和不斷潑灑下來的暗紅。
“大人!不能抬頭!”高孝伏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粗壯的手臂死死壓著他。這忠心的護衛,用自己的身體為炎思衡構築了最後一道血肉盾牌。
“薛嶽……真的……好狠!”炎思衡的牙齒幾乎要咬碎。
薛嶽在用帝國最強大的戰爭機器,冷酷地執行著戰術——用純粹的暴力,碾碎一切可能的抵抗意誌,為步兵的衝鋒鋪平道路。
時間在震耳欲聾的轟鳴和絕望的慘叫中緩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那撕裂靈魂的尖嘯聲開始變得稀疏、零落。帝國重弩師團忠實地完成了他們長達半個小時的飽和壓製任務。
煙塵稍稍沉降,露出城牆觸目驚心的真容。
原本還算齊整的城垛被徹底抹平,留下犬牙交錯、布滿巨大豁口的殘垣斷壁。城牆表麵坑坑窪窪,暗紅色的血跡和破碎的臟器、殘肢斷臂,塗抹在每一寸裸露的磚石上。
僥幸未被直接砸碎的士兵們,大多蜷縮在角落或屍堆後,眼神空洞,臉上糊滿血汙和塵土,身體因恐懼和巨大的聲浪衝擊而不受控製地顫抖著,許多人連武器都握不穩了。
帝國重弩的咆哮,不僅摧毀了工事,更幾乎碾碎了守軍的魂魄。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絕望中——
“咳……咳咳!”
一陣壓抑不住的嗆咳從炎思衡喉間衝出,他一把推開高孝伏,掙紮著想要站起。
高孝伏驚惶地想要扶住他:“大人!您的傷!”
但炎思衡卻狠狠甩開高孝伏的手,左手死死抓住旁邊半截斷裂的城牆邊緣。冰冷的碎石棱角深深陷入掌心,劇烈的刺痛讓他混沌的頭腦獲得一絲清明。
他右臂撐地,沾滿血汙和泥濘的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猛地挺直了腰背!
他站起來了!
就在這片屍山血海、斷壁殘垣的中央!
破碎的披風在未散儘的硝煙中無力地垂落,身上的鎧甲早已被塵土、汗水和新舊交織的血跡染得辨不出本色。
他臉色慘白,但雙眼卻燃燒著令人不敢逼視的、近乎癲狂的火焰!
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徹底點燃、要將自身連同敵人一起焚儘的決絕!
“鏘啷!”
一聲清越的龍吟,瞬間撕裂了城頭片刻的沉寂!
劍鋒在血色朝陽的第一縷陽光的映照下,爆射出刺破煙塵的寒芒,狠狠指向城下即將發起衝鋒的帝國方陣!
“火槍隊!”炎思衡的聲音在殘破的城頭轟然炸響,“三段擊——準備!!!”
這三個字,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那些被重弩轟得魂飛魄散的北明火槍手們,身體一震!
無數道茫然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在屍骸與廢墟中挺立的身影,聚焦在那柄直指死亡的長劍上!
“三段擊!”一個臉上帶著新鮮血口子的軍官最先反應過來,“快!第一隊上牆!第二隊預備!第三隊裝填!快啊!不想死的就動起來!”
“是將軍!將軍還在!”
“三段擊!快!動起來!”
“跟帝國狗崽子拚了!”
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瀕死的軍隊瞬間爆發出回光返照般的狂野力量!
士兵們眼中的恐懼被炎思衡的決絕碾碎,化為更熾烈、更瘋狂的毀滅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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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的城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效率。
第一排火槍手連滾帶爬地撲向殘存的城牆或堆積的瓦礫堆後,顧不得腳下黏膩的血肉和滑膩的臟器碎片,將沉重的火繩槍架起。
第二排士兵緊隨其後,半跪在地,槍口前指,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第三排士兵則飛快地退後幾步,在相對“安全”的角落,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進行著裝填——倒火藥、塞鉛彈、用通條壓實、點燃火繩……每一個動作都因恐懼和急切而微微顫抖,卻又在絕境中被逼出了超越平時的速度!
這是炎思衡獨創的、用以彌補火槍裝填緩慢致命缺陷的戰術,此刻成了金蘭城最後的倚仗!
城下,帝國龐大的步兵方陣已經開始推進。
“踏!踏!踏!”
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彙聚成沉悶的雷鳴,踏在被重弩犁過、遍布碎石和血肉殘渣的土地上。
前排是如同移動堡壘般的重甲步兵,厚重的全身板甲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他們左手持著幾乎等身高的巨大塔盾,右手緊握沉重的長矛。塔盾邊緣緊密相連,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鋼鐵城牆,緩慢而堅定地向前碾壓。
重甲步兵身後,是更多手持長矛、戰斧的輕步兵,如同湧動的潮水,隻等城牆被撕開缺口,便一擁而上。
帝國軍官的咆哮在軍陣中回蕩:“前進!碾碎他們!金蘭就在眼前!為了帝國的榮耀!殺!”
在他們看來,經曆了長達半個小時地獄般的飽和轟擊,金蘭城東牆的守軍應該已經被徹底打殘、打懵,甚至可能已經崩潰。
此刻的衝鋒,更像是一場武裝遊行,去接收勝利的果實。
重甲步兵們透過麵甲的縫隙,冷漠地注視著那片殘破的城牆,眼神中沒有興奮,隻有執行命令的麻木。他們相信,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帝國鋼鐵洪流的腳步。
距離城牆,已不足百米!
八十米!
七十米!
帝國軍陣的壓迫感如同海嘯,狠狠拍向搖搖欲墜的金蘭城頭。重甲兵沉重的腳步踏碎了地上的屍骸,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碎裂聲。
就在帝國前鋒踏入六十米這個致命距離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