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名字,他隱約都有耳聞,確實是北明近年來聲名鵲起的俊傑,隻是此前情報並未顯示他們居然都已經投靠到了炎思衡的麾下?!
而法孝直對炎思衡的評價和那“一統天下”的狂言,更是讓他心頭劇震!
他死死盯著法孝直,試圖從對方眼中找出一絲虛張聲勢的痕跡,但他隻看到了無比的認真、狂熱和一種押上一切的決絕!
一股寒意,悄然順著薛嶽的脊背爬升。
如果……如果法孝直所言非虛……如果炎思衡真有如此潛力和班底……那放他返回北島,豈不是縱龍歸海,放虎歸山?將來必成帝國的心腹大患!
薛嶽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無比,殺機再現:“法孝直!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覺得我薛嶽還能放你們回去嗎?!為了帝國,為了陛下,我今天更不能留他!”
“為了陛下?”法孝直猛地打斷他,帶著刻骨的嘲諷,“為了那個弑殺親妹、竊據寶座的蔣先念的兒子?!薛嶽!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效忠的,究竟是這個帝國,還是當年那個值得你效忠的明君?!看看現在的帝國!朝堂之上黨同伐異,邊疆之外烽煙四起,國力日漸衰微!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忠誠?!”
“彆忘了!”法孝直發出了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當年在皇家園林的馬場上,是誰在你墜馬重傷時,不顧自身安危,親自帶著禦醫為你診治?是誰在你初入軍旅、備受排擠時,是誰在家族覆滅的危急關頭,力挽狂瀾,最終保下了整個薛家,是誰在暗中提點,助你站穩腳跟?薛嶽!你曾私下發誓,願做公主殿下最忠誠的騎士!如今,她的兒子命懸一線!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用她獨子的鮮血,去染紅你的頂戴?!”
“閉嘴!!!”
薛嶽猛地發出一聲暴怒的低吼!
他額角青筋暴起,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檀木桌案上!
“哢嚓”一聲脆響!堅硬的桌角竟被他硬生生砸裂!木屑紛飛!
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雙眼之中,各種情緒瘋狂交戰——忠誠、誓言、舊情、現實、憤怒、愧疚……如同沸騰的岩漿,要將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徹底吞噬!
法孝直不再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他,那雙渾濁的眼睛,仿佛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火把燃燒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薛嶽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法孝直,肩膀微微顫抖著。
足足沉默了近十分鐘。
這十分鐘,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他極其緩慢地轉回身,臉上的暴怒和掙紮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做出了艱難抉擇後的冰冷平靜。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仿佛每一個字都磨著喉嚨出來:“……我該怎麼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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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孝直眼中猛地爆發出絕處逢生的光彩,但他強行壓下激動,聲音依舊保持著鎮定,提出了早已想好的計劃:“我們需要兩艘船!打著帝國旗幟、裝滿藥品、糧食和淡水的軍艦!讓我們這些人,能悄無聲息地從東南沿海的港口出發,返回北島!隻要一次機會!出海之後,是生是死,天聽由命,絕不再牽連薛帥!”
“兩艘軍艦?還裝滿補給?”薛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要求,嘴角扯起一抹苦澀至極的乾笑,“法孝直,你太看得起我薛嶽了!我隻是帝國東南軍團的元帥,不是海軍提督,更不是皇帝!私自調撥軍艦資敵?這是誅九族的大罪!我怎麼向朝廷交代?!”
“無他,報戰損即可。”法孝直顯然早已料到他的反應,立刻接口,語氣冷靜得近乎冷酷,“金蘭城破前夕,北明殘軍做困獸之鬥,瘋狂反撲,我軍雖勝,但亦損失慘重,兩艘巡邏艦艇於港口被敵軍縱火焚毀,船員儘歿……如此而已。以你薛帥在帝國東南特轄區一手遮天的威望和根基,難道連這點小事,還擺不平嗎?”
薛嶽死死盯著法孝直,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看似病入膏肓的老人。
其心思之縝密,膽魄之驚人,對人性洞察之深刻,簡直可怕!
許久,他緩緩閉上眼睛,又再次睜開,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隻剩下冰冷的決斷。
“好。”他吐出一個字,重逾千鈞,“但我有三個條件。”
“薛帥請講。”
“第一,此事絕非我薛嶽相助,是你們北明軍隊自己手段通天,從帝國重圍中突圍奪船而去!與我,與帝國東南軍團,毫無關係!”
“這是自然。”
“第二,我隻能給你們五天的時間。”薛嶽的聲音冰冷無情,“五天之後,我會以追剿殘敵之名,派出艦隊追擊。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若是被我的艦隊追上……”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那就休怪我薛嶽……公事公辦!”
法孝直深吸一口氣,重重頓首:“……成交!”
“第三,”薛嶽的目光最後落在法孝直身上,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意味,“告訴他……好好活著。彆辜負了……他母親留給他的那條命。”
法孝直身體一震,緩緩點頭:“我……一定帶到。”
薛嶽不再看他,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疲憊地揮了揮手:“我會讓人帶你從秘密通道離開。船隻和物資,後天淩晨三點,會在羅越行省海港城的三號碼頭‘海蛇’號泊位準備就緒。你們……好自為之。”
法孝直深深看了薛嶽一眼,不再多言,拄著木杖,顫巍巍地、卻又異常堅定地,轉身一步步挪向帳外。
帳簾落下,再次隔絕內外。
薛嶽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燈火將他的影子拉得悠長而孤寂。
他緩緩走到沙盤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座被紅色海洋包圍的孤城之上,手指無意識地拂過“金蘭”二字,久久無言。
窗外,帝國工兵構築壁壘的號子聲和挖掘聲隱隱傳來,一聲聲,敲打著這個寂靜的、決定了無數人命運的夜晚。
生路已開,但前方,依舊是茫茫未知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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