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18年,6月初。
帝國東南外海的風,裹挾著鹹腥與隱隱的鐵鏽味,吹拂著北島崎嶇的海岸線。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礁石,碎成萬千瓊玉,那轟鳴聲仿佛戰鼓的前奏,一聲聲,敲在每一個北島軍民緊繃的心弦上。
李永肅龐大的艦隊,終於如同預料那般,出現在了北島南端的海平線上。
帆檣如林,旌旗招展。來自南島和多維島的戰船彙聚成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幾乎遮蔽了半片海域。旗艦“鎮南”號的船首,李永肅身披鋥亮甲胄,手按劍柄,極目遠眺那片越來越清晰的土地,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病態的亢奮與誌在必得。
“擂鼓!進軍!”他手臂猛地一揮,聲音因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讓炎思衡的叛軍看看,什麼是王師天威!”
戰鼓聲隆隆響起,沉重而充滿威懾力。艦隊劈波斬浪,氣勢洶洶地直撲北島預設的登陸灘頭。
一切都如同炎思衡劇本上所書寫的那般精準。
登陸出乎意料地順利。幾乎未遭遇像樣的抵抗,隻有零星幾支北島的小股部隊象征性地射了幾輪弩箭,拋下一些破爛的軍械和旗幟,便“驚慌失措”地向內陸潰退。
“哈哈哈!一觸即潰!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李永肅踏上北島的土地,靴子踩在鬆軟的沙灘上,誌得意滿地大笑。眼前丟棄的破敗營寨、散落的生鏽刀劍,無不印證著“北島糧儘援絕、內部生變”的情報。
他麾下的北明士兵們見狀,原本因遠航和未知而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蔑和劫掠的欲望開始滋生。
“大司寇用兵如神,叛軍聞風喪膽!”身旁的副將立刻送上諂媚的恭維。
李永肅受用地點點頭,大手一揮:“前鋒營,給老子追!咬住他們,彆讓這群喪家之犬跑了!”
大軍開始向內陸推進。然而,北島的地形遠比想象中複雜。茂密的熱帶叢林、崎嶇的丘陵、縱橫交錯的溪流,極大地遲滯了軍隊的行進速度。隊伍被迫拉長,輜重部隊更是步履維艱。
很快,前方傳來了接戰的消息。
遭遇的是張文遠的淩字營。
戰鬥在一條狹窄的穀地中爆發。張文遠一改往日悍勇無匹的風格,麾下的輕騎兵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利用對地形的熟悉,不斷發起短促而淩厲的突襲。箭矢從密林深處刁鑽地射出,割倒幾名北明士兵後,又迅速消失在叢林深處,絕不戀戰。
北明軍結陣向前,弩箭如雨潑灑,卻大多射在了空處或樹乾上。偶爾追上,短兵相接,淩字營的騎兵也是稍觸即走,丟下幾具“倉皇”遺落的屍體和幾麵破旗。
“報——!大司寇!我軍擊退叛將張文遠部,斬首百餘級,敵軍潰散!”傳令兵飛馬來報。
李永肅撫掌大笑:“好!什麼狗屁淩字營,不過如此!傳令下去,繼續追擊!”
有偏將謹慎提醒:“大司寇,敵軍敗而不亂,退而有據,且地形於我軍不利,是否謹慎些,穩紮穩打?”
李永肅臉色一沉,不耐煩地嗬斥:“謹慎?炎思衡已是窮途末路,此刻正宜一鼓作氣,蕩平頑寇!豈能給他喘息之機?再敢妄言慢軍心者,斬!”
那偏將臉色一白,訥訥退下。隊伍繼續被牽引著,向島嶼深處追去。
又行半日,大軍抵達蜿蜒流淌的魯科薩河東岸。
對岸叢林密布,地勢漸高,隱約可見帕默斯頓方向的炊煙。
就在先頭部隊嘗試搭建浮橋,部分士卒半渡之際,異變陡生!
“殺——!”
一聲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從東岸叢林深處爆發!高孝伏的陷陣營如同從地獄中爬出的魔神,驟然暴起!
這些精心挑選的壯士,人披重鎧,馬掛具裝,如同移動的鐵塔,以排山倒海之勢,狠狠撞入正在渡河的北明軍隊伍中!
刹那間,血光衝天!
陷陣營士卒手中的長柄戰斧、重錘瘋狂揮舞,輕易地劈開北明士兵輕薄的皮甲,砸碎骨骼,撕裂肉體!戰馬嘶鳴,鐵蹄踐踏,魯科薩河靠近東岸的淺水區瞬間被染得通紅,殘肢斷臂和破碎的兵器隨著水流翻滾,慘叫聲此起彼伏,儼然一幅修羅場景象!
北明先鋒部隊猝不及防,陣型大亂,死傷極其慘重!
“頂住!給老子頂住!”李永肅在後方看得目眥欲裂,嘶聲咆哮。他萬萬沒想到,看似潰不成軍的敵人,竟還能爆發出如此凶猛的反擊!
然而,高孝伏的陷陣猛攻並未持續太久。在給予北明先鋒沉重一擊,成功阻滯其渡河步伐後,隨著一聲呼哨,這支鐵甲洪流竟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丟棄下一些明顯過於沉重的破損鎧甲和幾麵軍旗,“狼狽”地向西岸“潰逃”。
“追!彆讓他們跑了!為死去的弟兄報仇!”北明軍中下層軍官紅了眼,紛紛請戰。
李永肅驚魂稍定,看著對岸“潰逃”的敵軍和河灘上狼藉的屍體,一股被挑釁的暴怒衝昏了頭腦。損失固然不小,但這不正好證明了敵軍已是強弩之末,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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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橋!全軍加速渡河!老子要親手宰了高孝伏那個匹夫!”他咬牙切齒地怒吼。
又有將領麵露憂色:“大司寇,敵軍此番反擊淩厲異常,旋即又退,恐有詐謀。是否先穩固灘頭,派出斥候仔細探查西岸林莽再……”
“放屁!”李永肅徹底失去耐心,指著那將領的鼻子破口大罵,“敵軍技止此耳!分明是見我軍勢大,自知不敵,拚死一擊後便想逃竄!爾等屢屢怯戰,莫非真與叛軍有私?再敢惑亂軍心,休怪本官劍下無情!”
他“倉啷”一聲拔出半截佩劍,寒光凜冽,殺意逼人。
那將領臉色煞白,不敢再言。眾將皆凜然,心中雖有疑慮,卻再無人敢輕易出聲。一股壓抑而不滿的情緒,在軍中將佐之間悄然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