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東南外海的風,似乎永遠帶著一股鹹腥的沉悶氣息,尤其是在接連收到壞消息之後。
多維島。
這座原本作為封鎖北島前哨基地的島嶼,此刻卻顯得異常冷清和空虛。
碼頭上停泊的戰艦稀稀拉拉,岸防工事裡值守的士兵數量明顯不足,就連海風卷起的沙塵,都透著一股蕭索味兒。
鎮守使府邸內,耿弇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楠木桌案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筆架上的筆簌簌跳動。
他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雙眼裡此刻正燃燒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桌上,正是那份來自帝都的命令,其中措辭嚴厲甚至還帶著遷怒意味,讓他的心不斷在灼燒。
“混賬!愚蠢!匹夫!!”耿弇從牙縫裡擠出低吼,“李永肅!你這個剛愎自用的蠢貨!聾子!瞎子!”
他猛地站起身,在書房內焦躁地踱步,沉重的軍靴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而壓抑的聲響,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再次浮現出不久前的畫麵——他如何苦口婆心,如何據理力爭,向李永肅分析利弊,懇求他穩紮穩打,切勿輕敵冒進。他甚至指出了北島防禦的堅韌和炎思衡用兵的詭詐。
可李永肅呢?
那雙被功名利祿和劉文壓力燒紅的眼睛裡,隻有不耐煩和暴戾!
不僅將自己的忠言視為怯戰、視為挑釁,甚至當眾羞辱,將自己像是趕蒼蠅般趕回多維島,剝奪了臨陣指揮之權,還幾乎抽空了自己麾下所有可戰之兵!
結果呢?
四萬八千大軍!整整四萬八千北明的悍卒!不是戰死沙場,就是成了炎思衡的階下囚!
葬送得乾乾淨淨!這是目前整個北明在東南地區的最後家當!
而這滔天大禍的罪魁禍首,居然隻是被罵了一頓後就安然無恙,甚至可能還在推卸責任。
而自己這個從一開始就極力反對冒險、甚至被剝奪了兵權的人,現在居然還要承受來自帝都的斥責和問罪?!
“想想就他媽的窩火!”耿弇又是一拳砸在牆壁上,牆體微微震動,“老子的話你一句不聽,把兵敗如山倒的爛攤子甩過來,還要老子來背這口黑鍋!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胸腔裡的怒火翻江倒海,幾乎要將他理智的堤壩徹底衝垮。
一種被出賣、被侮辱、被極其不公對待的憤懣,像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臟。他對李永肅的鄙夷和怨恨,對帝都那幫蠢貨的失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與此同時的杜伊夫根。
與多維島的臨海喧囂不同,杜伊夫根作為後方基地,幅員遼闊,擁有六個富庶的轄區。
但此刻,坐鎮總府的鎮守使鄧禹,感受的卻不是安定,而是另一種更為令人窒息的壓力和怒火。
書房窗外,是杜伊夫根首府略顯稀疏的人流和遠處廣袤卻仿佛無人守護的田野。
一種名為“空虛”的恐慌,無聲地彌漫在空氣裡。
鄧禹沒有像耿弇那樣暴怒地砸東西,他隻是靜靜地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手中同樣捏著一份帝都傳來的指令,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
指令上的內容很簡單:嚴防死守,確保杜伊夫根無虞,若有不測,唯你是問。
“唯我是問?”鄧禹緩緩重複著這四個字,嘴角勾起了充滿譏諷的弧度,仿佛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
他轉過身,將那份指令狠狠拍在書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打破了書房的寂靜。
“李永肅!劉文!付俊!你們這幫國之蛀蟲!”鄧禹的聲音壓抑著,卻比咆哮更令人心悸,像是一塊即將崩裂的寒冰,“整整六個轄區!偌大的杜伊夫根!你們為了那愚蠢的圍剿,幾乎抽乾了這裡所有的正規軍!現在留給我的是什麼?是一群老弱病殘!是不到三萬、裝備老舊、分散在六個轄區、連維持地方治安都捉襟見肘的守備隊!”
他越說越氣,眼神銳利德像是能穿透虛空,釘死在帝都那些高高在上的決策者身上。
“我又不是沒和炎思衡打過交道。現在北島新勝,氣勢如虹!他麾下那些剛剛經曆血火淬煉的虎狼之師!你們讓我拿什麼守?拿這三萬守備隊的血肉之軀去填嗎?還是指望炎思衡會突發善心,止步不前?”
巨大的無力感和被拋棄的憤怒,席卷了這位以沉穩著稱的將領。
他仿佛已經看到,一旦炎思衡揮師南下,兵鋒所指,杜伊夫根這片缺乏精銳防禦的土地,將會如何脆弱地土崩瓦解。
而屆時,帝都絕不會承認是他們抽空防務的決策失誤,所有的罪責,毫無疑問會落在他鄧禹的頭上!
“簡直是把人往死路上逼!”鄧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怒火和憋屈,但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卻泄露了他內心極致的震蕩。
李永肅的無能狂怒,帝都的昏聵甩鍋,炎思衡的兵鋒威脅,自身力量的極度空虛……這一切像是一團團熾熱的岩漿,在他心中翻滾、積蓄,尋找著一個爆發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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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南島總督府——原南島北明總督府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海風穿過獵獵作響的“炎”字大旗,吹入敞開的廳堂,帶來了勝利的氣息,也吹散了連日血戰的硝煙味。
炎思衡端坐主位,雖然麵色仍帶著一絲疲憊,但眉宇間的沉鬱已被銳意進取的鋒芒所取代。大勝帶來的不僅僅是地盤和俘虜,更是一種破繭重生般的自信和氣勢。
他剛剛隆重會見了在此戰中立下大功的賈文和、馬季常、文仲業三人。
“文和先生,季常,仲業,”炎思衡舉起酒杯,目光誠摯地看著三人,“此次帕默斯頓大捷,三位深明大義,陣前倒戈,功不可沒!如果沒有三位的鼎力相助,我炎思衡未必能如此順利的全殲李永肅。此杯,敬三位!日後但凡我炎思衡有一席之地,必不負三位今日之義!”
他的話語坦誠而有力,帶著一種令人心折的領袖氣度。
賈文和起身,恭敬還禮。
他依舊是那副沉穩模樣,但眼神中多了幾分找到明主的釋然與認同:“總督大人言重了。李永肅剛愎自用,倒行逆施,北明昏聵腐朽,已非明主。文和昔日所言所謀,不過是為求自保,順勢而為。能得遇大人,棄暗投明,乃文和之幸,也是季常和仲業之幸。我等既然已經決定追隨大人,自當竭儘所能,效犬馬之勞!”
馬季常和文仲業也立刻起身,抱拳沉聲道:“願為大人效死!”
帳內氣氛融洽,一種信任與合作關係正在建立。
炎思衡對此結果十分滿意,尤其是得到了賈文和這位在北明軍中素以智謀聞名的參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