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神殿深處,空氣中彌漫著穀物與鮮果的清甜氣息,卻在此刻被一股揮之不去的凝重壓得沉甸甸的。
歐律諾摩斯小心翼翼地將妹妹卡喀亞安置在鋪著柔軟藤蔓與花瓣的臥榻上,她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呼吸微弱得幾乎不可聞。
他直起身,黑曜石般的眼眸裡翻湧著壓抑的焦灼,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卡喀亞身上。
直到德墨忒爾的聲音響起,他才緩緩轉過頭,周身屬於冥界的陰鬱氣息因擔憂而愈發濃重。
“卡喀亞隻是有些虛弱,”德墨忒爾收回搭在卡喀亞腕間的手,指尖還殘留著女神的神力餘溫,她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光係神力的侵蝕需要時間化解,過幾天便會醒來。”
說罷,她轉過身,目光銳利地投向自己這位來自冥界的好友,方才的溫和褪去,染上幾分嚴肅,“歐律諾摩斯,我想,你應該如實交代,你到底傷在哪兒了?”
卡喀亞身上的傷勢分明是光係一脈的攻擊留下的痕跡——那種帶著灼熱與淨化之力的能量,對冥界的冥神而言,無異於最致命的毒藥。
太陽的烈焰與光明的鋒芒,本就是冥界眾生與生俱來的克星。
歐律諾摩斯聞言,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仿佛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問。
他沉默著,隻是緩緩抬起左臂,將寬大的黑袍袖子一拉到底。
“歐律諾摩斯,你瘋了嗎?”德墨忒爾看清那景象的瞬間,忍不住驚呼出聲,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
隻見他的整條左臂從肩頸下方開始,皮膚如同被雷霆劈過的枯木,呈現出一片焦黑皸裂的模樣,甚至能看到底下隱約暴露的筋骨,散發著淡淡的、被光明之力灼燒後的焦糊氣息。
德墨忒爾下意識地伸出手,磅礴的生命神力如同溫潤的溪流般湧過去,試圖修複那恐怖的傷口。
可那些蘊含著生機與治愈之力的神力一觸碰到那焦黑的皮膚,便如同冰雪遇上火炭,瞬間消融殆儘,連一絲漣漪都沒能激起,更彆說讓傷口有半分好轉。
“德墨忒爾,不需要這麼做。”歐律諾摩斯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胳膊抽回,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這傷是光係神力入骨,除了剝離,彆無他法。待會我便會尋個僻靜處,把這一段手臂給砍掉。”
德墨忒爾看著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更是焦灼,卻又無可奈何。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卻聽見歐律諾摩斯話鋒一轉,語氣凝重起來:“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如何讓珀爾塞福涅成為真正的冥後。”
德墨忒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中的擔憂更甚,她下意識地搖頭:“歐律諾摩斯,我不希望用計謀去設計我的大哥。”
她太清楚三界的規則了。
無論是天界宙斯的配偶,或是波塞冬的妻子,亦或是冥界哈迪斯身邊的存在,三大界域明麵上的統治者的配偶,哪一個不是出身顯赫、背景深厚,或是自身擁有撼天動地的強大實力?
可珀爾塞福涅呢?
就自己給她撐腰,沒有雄厚的背景,神力也尚未完全覺醒,更彆提在冥界站穩腳跟的根基了。
哈迪斯是出了名的冷漠寡言,對女色向來視若無睹,他身邊能被稱得上“女伴”的存在,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且大多是職責所在的冥界女神,絕非俗世意義上的伴侶。
想讓這樣一位冥府之主真正接納珀爾塞福涅,讓她名正言順地坐穩冥後之位,難度可想而知。
“德墨忒爾,你必須明白,”歐律諾摩斯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如今情況早已不同,我的大哥,他已經改變了想法。他不想讓珀爾塞福涅成為命定的冥後,他屬意的冥後人選,是赫卡忒。”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在德墨忒爾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她踉蹌著後退半步,扶住身後的雕花立柱才勉強站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赫卡忒……那位執掌巫術、幽靈與十字路口的女神,單論她一神的神力與在冥界盤根錯節的勢力,便足以穩穩撐起“冥後”的尊位,甚至與哈迪斯並肩時也絲毫不顯遜色。
反觀自己的女兒珀爾塞福涅,雖有宙斯與農業女神的血脈加持,終究還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女,神力稚嫩得如同初春的嫩芽,在冥界的幽暗洪流中,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這般對比之下,珀爾塞福涅確實……遠遠比不上赫卡忒。
德墨忒爾的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內心的天平在掙紮中劇烈搖晃。
“你再想想,”歐律諾摩斯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像一把冰冷的劍刺破她的猶豫,“珀爾塞福涅若不能成為冥後,留在奧林匹斯,未來隻會被宙斯提前盯上。你難道忘了他是怎樣的神明?”
宙斯的風流成性與強權掠奪,在整個神界都是公開的秘密。
他對自己的女兒們從未手軟,那些被他染指的女神與凡人女子,結局往往淒慘。
想到珀爾塞福涅可能落入那樣的境地,德墨忒爾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窒息。
她看向歐律諾摩斯,這位來自冥界的好友,總能憑借某種神秘的預知力,精準地窺見未來的碎片。
過往的無數次驗證,讓她無法懷疑此刻他話語的真實性。
是啊,與其讓女兒落入宙斯的魔爪,成為他眾多情人中不起眼的一個,倒不如讓她成為哈迪斯的妻子。
哪怕是用些手段,強製性地將她推到大哥身邊——至少,哈迪斯在冥界聲名赫赫,雖冷漠卻從未有過多少花邊新聞,對冥府的職責儘心儘責,性子沉穩可靠,總比宙斯那個浪子強上百倍千倍。
對珀爾塞福涅而言,或許已是最好的歸宿。
至於哈迪斯本神的意願……德墨忒爾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決絕。
這些年來,她一直循規蹈矩,為了女兒,為了農業與豐收,處處謹小慎微。
這一次,為了珀爾塞福涅的未來,她想叛逆一次,哪怕是違逆自己那位威嚴的大哥。
念頭既定,德墨忒爾臉上的糾結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她抬起頭,迎上歐律諾摩斯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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