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烏素古,還不配問!”
這句話,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烏素古那張刀疤縱橫的臉上。
雪野之上,刹那間死寂無聲,連風都仿佛被這狂妄的言語而凍結。
烏力罕和阿木爾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癱軟在地。他們知道,黑水靺鞨的酋長,最恨的就是被人輕視,這哪是談判,這分明是在點燃火藥桶。
烏素古身後的近百鐵騎,瞬間爆發出濤天的怒火。一片“鏘啷”的拔刀聲響起,冰冷的殺氣如同實質的浪潮,朝著雪坡中央那十幾道孤零零的身影席卷而來。
無數雙眼睛,都死死盯著他們的酋長,隻等他一個手勢,就將那膽大包天的粟末雜種,剁成肉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烏素古並沒有暴怒。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裡,驚異、惱怒、殺意,種種情緒翻騰過後,竟慢慢沉澱為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危險的審視。
他盯著大祚榮,仿佛要從這張蒼白卻傲慢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好…好一個‘不配問’。”烏素古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悶雷,“我黑水靺鞨縱橫這片雪原幾百年,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敢這麼跟我們說話。”
他座下的黑鬃馬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出團團白氣。
烏素古輕輕一夾馬腹,胯下戰馬向前踱了幾步,與大祚榮的距離又拉近了十丈。
“你,叫什麼名字?”他再次問道,這一次,語氣裡沒有了質問,反而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大祚榮迎著他的目光,神色不變。他知道,對方這是在重新評估他。氣勢上,他絕不能輸半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緩緩說道,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粟末靺鞨,乞乞仲象之子,大祚榮。”
“乞乞仲象的兒子?”烏素古眼中精光一閃。乞乞仲象的名號,在靺鞨各部中並不陌生,那是個老成持重、卻略顯軟弱的酋長。他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兒子?
“聽說你被你父王和兄弟們扔到了奧婁河等死,還讓契丹的雜種追得像條喪家之犬。”烏素古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譏諷,“怎麼,沒死在雪地裡,反倒長了膽子,敢跟我黑水叫板了?”
他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直直插向大祚榮最深的痛處。
烏力罕和阿木爾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出聲。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祚榮的瞳孔微微一縮。那段被流放、被追殺的記憶,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噬咬著他的心臟。但僅僅一瞬間,那絲痛楚就被更強大的意誌碾碎。
他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帶著無儘嘲諷的朗笑。
“哈哈哈哈——!”
洪亮中帶有男性磁石般的笑聲,在空曠的雪野上回蕩,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渾厚。
“喪家之犬?”大祚榮止住笑,目光如刀,直刺烏素古,“烏素古,你管這叫喪家之犬?”
他猛地一指身側的夜煞:“你看看它,真正的狼王。哪怕身陷絕境,斷腿流血,眼神裡也隻有不屈。你再看它,”他一指肩頭的淩霄,“這是白山神的使者,翱翔九天,隻擇強者而棲。”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我大祚榮,能得狼王俯首,神鷹相伴,而你烏素古,不過是個帶著一群鐵疙瘩,在雪地上橫行霸道的莽夫。你告訴我,到底誰,才更像那條搖尾乞憐的狗?!”
“你找死!”
烏素古終於被徹底激怒了,那張布滿刀疤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抽出腰間一柄厚重的環首刀,刀尖直指大祚榮:“給我上,把他剁碎了喂狼。”
“殺!”
近百黑水鐵騎近,瞬間化作一股黑色的鋼鐵洪流,朝著雪坡中央碾壓而來。馬蹄踏雪,轟隆如雷,大地都在為之顫抖。
雪沫被高高揚起,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白色幕牆,幕牆之後,是近百雙閃爍著嗜血紅光的眼睛,和近百柄閃著寒光的利刃。
“完了…”烏力罕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阿木爾怒吼一聲,挺起骨矛,準備做最後的掙紮。
身後十幾個族人,更是亂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