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五年,秋九月初七,巳時。
津門湖的水汽還沒完全散去,風一吹,帶著淡淡的蘆葦香。
湖邊的柳樹垂著綠絲絛,偶爾有幾片葉子落在水麵上,漾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
韓澈站在湖邊的石階上,手裡攥著昨天王承嗣派人送來的信——信裡沒說彆的,隻說王瑾萱想邀他遊湖,聊聊津門的民生事。
他來得不算早,湖麵上已經泊著一艘烏篷船,船夫老周正坐在船頭擦拭船槳,見韓澈過來,笑著打招呼:“這位可是韓公子?王小姐在船裡等你呢。”
韓澈點點頭,踩著跳板上了船。
烏篷船不大,船艙裡鋪著乾淨的席子,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壺茶和兩個青瓷杯。
王瑾萱坐在桌旁,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麵罩著件淺碧色的披帛,頭發用一支玉簪挽著,沒有過多的裝飾,卻比上次在集市上見到時更顯素雅。
“韓公子,久等了。”
王瑾萱見他進來,起身微微頷首,語氣比上次更顯溫和,“聽說你最近忙著漁鹽的事,能抽出時間來,倒是我叨擾了。”
“王小姐客氣了。”
韓澈在她對麵坐下,目光不經意掃過船艙——裡麵沒有多餘的陳設,隻有一個小竹籃,隱約能看到裡麵放著幾卷書,想來她是真的想聊事情,不是單純遊湖。
他端起茶杯,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心裡暗自琢磨:王瑾萱是縣尉之女,又是縣令義女,平時接觸的都是官場之人,怎麼會突然找自己聊民生?難道是王承嗣想通過她了解什麼?
老周慢悠悠地搖起櫓,船緩緩駛離岸邊,向湖中心飄去。
王瑾萱望著窗外的蘆葦蕩,先開了口:“韓公子,上次你幫我解圍,還提了識字的法子,我一直沒好好謝你。後來聽說你改良了曬鹽法,又改了漁船,讓漁民們多了收成,心裡實在佩服——你一個寒門子弟,能想到這些,不容易。”
韓澈笑了笑,放下茶杯:“王小姐過獎了。我隻是不想看著大家餓肚子,漁民們靠海吃飯太苦,能幫一點是一點。”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光靠改良漁船和曬鹽還不夠。現在雖然漁獲多了,但漁民們不知道怎麼儲存,鮮魚放不了幾天就壞了;鹽是賣得好,可還有不少人家買不起,隻能吃粗鹽……這些都是問題。”
這話正好說到王瑾萱心坎裡。
她從竹籃裡拿出一卷紙,攤在桌上——上麵畫著津門鎮的大致地圖,標注著漁港、鹽場、集市的位置,還有幾處用紅筆圈起來的地方。
“我這幾天也在琢磨這些。你看,這幾處是偏遠的村落,那裡的百姓連粗鹽都難得,更彆說你的雪白鹽了;還有漁港那邊,漁民們捕了魚,隻能當天去集市賣,遇到雨天就賣不出去,隻能眼睜睜看著魚爛掉。”
韓澈看著地圖,心裡有些驚訝——這地圖畫得很細致,連每條小路都標出來了,顯然王瑾萱不是隨口問問,而是真的做了功課。
他指著其中一個紅圈:“這裡是李家村吧?我去過一次,村裡大多是老人和孩子,青壯年都去外地打工了,想買鹽都得走十幾裡路去鎮上。”
“正是。”
王瑾萱點點頭,眼神裡多了幾分憂慮,“我爹常說,民生是根本,可津門這地方,靠海卻吃不上魚,產鹽卻吃不上好鹽,說起來實在諷刺。
以前也有人想過辦法,比如讓鹽商把鹽運到村裡,可鹽商嫌路遠利潤低,不願意去;漁民們也試過把魚醃起來,可法子不對,醃出來的魚又鹹又腥,沒人買。”
韓澈聽著,心裡漸漸有了底——王瑾萱是真的關心民生,不是裝樣子。
他想起現代的“便民點”和“深加工”理念,試著用唐代能理解的語言說出來:“其實,這些問題不是沒辦法。比如鹽,咱們可以在村裡設個‘便民鹽點’,讓鹽工定期送鹽過去,價格比鎮上便宜些,百姓們能接受,鹽工也能多賺點;至於魚,除了鮮賣,還能做成鹹魚乾、魚鬆,既能儲存,又能賣到更遠的地方,漁民們的收入也能多一筆。”
“鹹魚乾?魚鬆?”
王瑾萱眼睛一亮,湊近了些,“這是什麼法子?我從來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