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五年,秋九月初八,辰時。
鹽場的竹匾上已經鋪好了薄薄一層粗鹽,雪白的鹽粒在晨光裡泛著細碎的光。
周明踩著木梯,把裝滿井水的木桶遞到陳三郎手裡,兩人配合著將水均勻灑在鹽匾上,動作熟練得像是練了千百遍——其實從清晨發現水源被堵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他們已經摸透了用井水曬鹽的節奏。
“這井水曬出來的鹽,跟渠水曬的沒差啊!”
陳三郎擦了擦額角的汗,湊近看了看鹽粒,忍不住讚歎,“韓公子,你咋想到提前挖口井的?要是沒這井,咱們今天可就真慌了!”
韓澈正蹲在井邊檢查軲轆的繩索,聞言抬頭笑了笑。
陽光落在他臉上,把眉眼間的沉穩襯得格外清晰——作為穿越者,他早就習慣了“未雨綢繆”,在現代做項目時,風險預案是必備的環節,到了唐代,這習慣自然也延續了下來。
“上個月天旱,我就怕渠水斷流,跟趙伯商量著在鹽場西側挖口井,沒想到這次真派上用場了。”
他沒說的是,其實他更怕的是人為破壞——柳存義之前幾次找事,他就知道這人不會善罷甘休,挖井既是防天旱,也是防人禍。
隻是這話沒必要跟漁民說,免得徒增恐慌。
“趙伯,您老彆擔心,”
韓澈轉向一旁臉色緊繃的趙伯,遞過一壺水,“井水夠咱們用,今天曬的鹽不會耽誤給鄰村交貨。至於柳鄉紳告我謀反,那就是無稽之談,縣令大人明察秋毫,肯定不會信他。”
趙伯接過水壺,手還在微微發抖:“韓公子,話是這麼說,可柳存義聯合了張茂和劉啟,那倆也是鄉紳,跟縣衙的人熟得很……萬一他們在縣令麵前說壞話,你可怎麼辦?”
韓澈拍了拍趙伯的肩膀,語氣篤定:“您放心,我有證據。昨天柳存義堵水渠用的沙袋,上麵繡著‘柳’字,是他家裝糧食的袋子,村裡好多人都見過。等下我去跟村裡的老人說一聲,讓他們跟我一起去縣衙作證,柳存義想顛倒黑白,沒那麼容易。”
正說著,韓婉兒提著食盒跑了過來,辮子上還沾著幾根稻草,一看就是從家裡一路跑過來的。
“哥!娘讓我給你送早飯,還有……還有縣衙的差役剛才去家裡了,說縣令大人讓你現在去縣衙一趟!”
韓澈心裡一凜——柳存義動作倒是快,這才剛去告狀,縣令就傳他了。
但他麵上沒顯露出絲毫慌亂,接過食盒,摸了摸妹妹的頭:“知道了,你先把食盒給陳叔他們,我跟王小姐說一聲,就去縣衙。”
不遠處,王瑾萱正幫著幾個婦人整理鹹魚碎料,聽見動靜,快步走了過來。
她剛才已經聽說了縣衙傳召的事,眉頭微蹙:“韓公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我爹跟縣令大人還算熟,或許能幫你說句話。”
韓澈搖搖頭,他知道王瑾萱是好意,但他不想每次都靠王承嗣的關係——他要靠自己的證據和道理說服縣令,這樣才能讓村民們真正信服他。
“不用麻煩你,我自己去就行。你幫我照看一下鹽場,要是井水不夠,就讓大家輪流提水,彆累著了。”
王瑾萱看著韓澈堅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堅持,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遞給她:“這是我爹的腰牌,你拿著,要是縣衙的人故意刁難你,就把腰牌拿出來,他們會給我爹幾分薄麵。”
韓澈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腰牌——他雖然想靠自己,但也知道官場複雜,有塊腰牌傍身,能少些麻煩。
“謝謝你,王小姐,等我從縣衙回來,再還你。”
他簡單吃了幾口早飯,跟陳三郎、周明交代了幾句鹽場的事,又去跟趙伯等幾個村裡的老人說了作證的事,老人們都答應得很爽快——柳存義平時在村裡就橫行霸道,搶過不少漁民的魚,大家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現在他還想害韓澈,沒人願意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