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五年,秋九月十四,巳時三刻。
漕運碼頭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儘,濕冷的水汽裹著河泥的腥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韓澈踩著濕滑的青石板,眉頭微蹙,目光如炬,不放過眼前任何一處細節。
王承嗣帶著幾名衙役跟在身後,神色凝重,連呼吸都刻意放輕,生怕驚擾了這位正在專注勘察的年輕人。
“大人,失蹤的糧草是九月初十夜裡轉運時出的事?”
韓澈停下腳步,轉頭問王承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這是他穿越後養成的習慣,越是思考,這個動作越明顯。
王承嗣點頭:“正是。初十傍晚漕船靠岸,劉三帶人清點入庫,說是數量無誤。可十一清晨打開倉庫,卻發現近千石糧草不翼而飛,隻留下幾個空糧袋。”
“倉庫在哪裡?”韓澈追問。
“就在碼頭東側的糧囤,離這裡不過五十步。”王承嗣抬手示意。
韓澈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糧囤是用磚石砌成的,屋頂鋪著茅草,看起來還算堅固。
他繞著糧囤走了一圈,仔細檢查牆壁和地麵,發現糧囤西側的牆角有一塊磚石鬆動,縫隙裡沾著些許乾燥的米粒。
“周明,把這塊磚撬開看看。”韓澈吩咐道。
周明應聲上前,從腰間抽出短刀,幾下就將鬆動的磚石撬了下來。
磚石後麵是一個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小洞,洞口邊緣光滑,明顯是被人刻意拓寬過的。
“這……”王承嗣臉色一變,“難道是賊人從這裡偷運糧草的?”
韓澈蹲下身,湊近洞口聞了聞,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米香和一絲油脂味。
“可能性很大。”他說道,“洞口邊緣沒有新的磕碰痕跡,說明賊人作案時很小心,而且這個洞口的大小,剛好能容一人扛著糧袋通過。”
他站起身,目光掃向糧囤與漕船之間的青石板路:“大人,你看這條路。”
王承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青石板路上有幾道淺淺的凹槽,和之前在碼頭發現的劃痕一模一樣,隻是更加密集。
“這是……”
“是車輪印和拖拽痕跡。”韓澈解釋道,“賊人應該是先將糧草從糧囤的小洞偷運出來,然後用馬車或木橇沿著這條路運到漕船邊,再轉運到小船上。”
他頓了頓,繼續分析:“從痕跡的密度來看,賊人至少往返了數十次,而且動作很快,沒有留下太多破綻。這說明他們對碼頭的地形和守衛的換班時間了如指掌,絕不是臨時起意的盜賊。”
王承嗣臉色愈發凝重:“你的意思是,碼頭內部有內鬼?”
“不僅有內鬼,而且內鬼的職位還不低。”韓澈說道,“能知道糧草的轉運時間、糧囤的位置,還能準確掌握守衛的換班規律,除了劉三這種漕運把頭,恐怕隻有碼頭的管事才有這個權限。”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帶著一個穿著灰色短打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中年男子身材微胖,眼神閃爍,見到王承嗣和韓澈,連忙拱手行禮:“小人**,見過王大人。”
**是漕運碼頭的管事,負責管理碼頭的日常運營和守衛調度。
“宋管事,初十夜裡你在哪裡?”王承嗣沉聲問道。
**眼神一慌,連忙回答:“回大人,初十夜裡小人在家休息,碼頭的事都交給劉三打理了。”
“在家休息?”韓澈上前一步,目光緊緊盯著**,“據我所知,初十夜裡糧草轉運,作為碼頭管事,你本該在現場監督,怎麼會在家休息?”
**額頭冒出冷汗,眼神躲閃:“這……這幾日小人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所以就請了假。”
“哦?”韓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不知宋管事患的是什麼風寒?吃了什麼藥?可有藥方為證?”
一連串的問題讓**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地說道:“就是普通的風寒,吃了幾副草藥就好了,藥方……藥方已經丟了。”
韓澈沒有再追問,而是轉頭看向**的雙手。
**的雙手保養得很好,手指圓潤,沒有長期勞作留下的厚繭,隻有右手食指和拇指上有一些淡淡的勒痕。
“宋管事,你平時是不是經常拉弓射箭?”韓澈突然問道。
**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小人不善射箭,平日裡也很少碰弓箭。”
“那你的手指上怎麼會有勒痕?”韓澈指著他的手指說道,“這種勒痕,不像是乾活留下的,倒像是經常用繩索捆綁重物造成的。”
**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將雙手背到身後:“這……這是小人前幾日幫家裡搬運柴火時不小心留下的。”
“搬運柴火?”韓澈眼神一沉,“搬運柴火留下的勒痕應該是雜亂無章的,而你的勒痕卻很規整,分明是長期重複同一個動作造成的。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被問得啞口無言,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王承嗣見狀,心中已然有了判斷:“**,你老實交代,初十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和糧草失蹤案有關?”
“大人,小人冤枉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小人真的不知道糧草失蹤的事,初十夜裡我確實在家休息,劉三可以作證!”
“劉三已經畏罪潛逃了,你讓他怎麼作證?”王承嗣怒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