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過青梧鎮的斷牆時,林澈正蹲在瓦礫堆旁,用衣角給阿錘擦臉上的血汙。
少年的睫毛動了動,在他掌心蹭了蹭,像隻受了傷的小獸。
“都過來!”
沙啞的吆喝撞碎晨霧。
鐵娘子站在倒塌的鐘樓下,鏽刀挑著塊染血的灰布——那是赤足盟的舊旗,此刻被她用刀背拍得劈啪響,“看清楚了!從今天起,咱們不叫赤足盟!”
廢墟裡的幸存者們抬起頭。
他們有的裹著破布,有的纏著草繩當繃帶,昨天還縮在角落發抖的老裁縫,此刻正用缺了齒的木梳梳理花白的頭發;被嚴世箴的執法隊打斷腿的賣糖人,扶著兒子的肩膀站得筆直。
鐵娘子把旗子往林澈麵前一送,刀尖在他腳邊的碎石上劃出火星:“我問過二十七個兄弟,都說要跟你走。這旗子,改叫‘踐道會’——就走你踩出來的那條路!”
林澈沒接。
他盯著旗子上斑駁的血漬,突然彎腰撿起塊碎磚。
磚角還沾著未乾的血,在斷牆上刮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人間自有火。”
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爬上殘牆,磚屑簌簌落在他腳邊。
他轉身接過旗子,指尖擦過鐵娘子掌心的老繭——那是常年握刀磨出來的,和他爹當年打熬八極拳的手一樣糙。
“好名字。”他把旗子往鐘樓殘骸最高處一插,染血的灰布獵獵作響,“但路不是我踩的。是你們昨天舉著燒火棍衝執法隊的時候,是老裁縫給傷員縫傷口的時候,是賣糖人把最後半塊麥芽糖塞給小娃娃的時候——”他扯了扯嘴角,“是人間的火,自己燒起來的。”
鐵娘子突然用鏽刀背抹了把眼睛,又覺得丟人,狠狠踹了腳旁邊的碎瓦:“酸什麼?趕緊看老瘸爺給你帶什麼了!”
老瘸爺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懷裡抱著本焦邊的賬本,像捧著什麼金貴物件。
他的瘸腿在瓦礫裡磕得直顫,每走一步都要扶著斷牆喘氣:“小澈啊,你爹走前……把這塞我枕頭底下。說要是有個拿八極拳把青石板砸出坑的小子來,就交給他。”
林澈接過賬本。
封皮上的焦痕還帶著煙火氣,翻開第一頁,是他爹的字跡——力透紙背的小楷,和小時候逼他抄《拳經》時一模一樣。
“第三頁。”老瘸爺用枯枝似的手指點了點,“最後一頁。”
第七區。
林澈的指尖停在“天工閣地底·第七區”那行字上,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十歲那年,爹蹲在祖祠台階上給他削木頭刀,說:“小澈,等你能把八極拳的‘崩’勁打實了,爹帶你去個地方。”後來爹被“清除者”的人拖走時,喊的也是“第七區的賬本在老瘸爺那兒”。
“天工閣。”他把賬本貼在胸口,抬頭時眼裡燒著小火苗,“我爹,還有所有被他們當垃圾清掉的清除者……”他看向遠處還在冒煙的城主府,“欠的紙錢,該還了。”
觀測塔的全息屏突然炸開刺目的藍光。
蘇晚星猛地站起身,終端砸在地上都沒察覺。
她盯著新破譯的日誌片段——“九轉還魂露本質為意識壓縮能源,數字神域篩選適格容器,承載人類集體意識……”
“原來他們說的‘優化文明’,是要把活人當電池。”她的指甲掐進掌心,“爸,你當年終止.c.01實驗,就是因為這個?”
終端突然彈出公共頻道申請。
她盯著跳動的紅色提示,想起昨天在監控裡看見的林澈——他蹲在廢墟裡給阿錘擦糖葫蘆,血和糖渣混在指縫裡,卻笑得像個孩子。
“晚星,要是哪天你在遊戲裡遇見個像小豹子似的小子……”
父親臨終前的話突然清晰起來。
蘇晚星按下接聽鍵,全息投影在她身後展開,覆蓋整麵玻璃幕牆。
“我是蘇晚星,九域江湖底層架構師之一。”她的聲音通過所有玩家的耳麥炸響,“你們每一個人,都不是冗餘數據。那些說要‘擇優’的人,才是真正的病毒。”
她切斷信號時,指節還在發抖。
私人載具的引擎聲從樓下傳來,她抓起外套往身上一裹,在電梯裡對著鏡麵理了理亂發——鏡子裡的人眼睛亮得嚇人,像要燒穿什麼。
“青梧鎮。”她對載具係統說,“全速。”
林澈回到阿錘身邊時,少年的眼皮正顫得厲害。
他伸手探了探阿錘的脈,原本紊亂的脈象竟平順了不少——許是鐵娘子給灌的那碗參湯起了作用。
“阿錘?”他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臉,“能聽見我說話嗎?”
阿錘的睫毛猛地掀開。
他盯著林澈,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沙啞的氣音:“糖……葫蘆……”
林澈愣了愣,突然笑出聲。
他從懷裡摸出個紙包——是之前在廢墟裡翻到的,用破布裹著的半串糖葫蘆,糖殼裂了縫,卻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甜。
“諾。”他塞進阿錘手裡,“賬算清楚了,你請的。”
阿錘的手指剛碰到糖葫蘆,遠處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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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抬頭望去,天際線裡有個黑點正急速逼近,在晨光裡拉出銀色的尾焰。
他摸了摸腰間的金屬牌,溫度透過布料燙著皮膚。
該來的,都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