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林澈蹲在破廟殘損的屋簷下,呼出的白氣在腕表全息屏前凝成薄霜。
他拇指反複摩挲著昨夜碾碎晶片的指腹,那裡還殘留著絲絨襯布的觸感——嚴世箴的影像在虛擬光屏上循環播放,青隼被押解的畫麵定格在監控死角。
左手。他突然出聲,指尖點向光屏裡青隼微垂的左臂。
蹲在他腳邊啃冷饅頭的蘇晚星抬頭,發梢還沾著昨夜雪水,三次輕叩胸口,間隔兩秒。林澈調出摩爾斯碼對照表,將節奏輸入終端,屏幕上立刻跳出sos三個字母,方位碼是東七區,廢棄氣象站地下。
蘇晚星的筷子地斷成兩截。
她盯著光屏裡青隼喉間的割喉動作,又看看林澈眼底跳動的火:他們要滅口,再用改造體暴亂坐實踐道會罪名。
所以得先讓他們的鐘啞了。林澈扯下脖子上的國術護腕,金屬扣環在晨光裡泛著冷光,我讓人截了改造體的能源車,赤眉那邊該揭蓋子了。他突然笑起來,護腕上的雲紋被他捏得變形,他們想用數字洗清罪名?
那就讓所有人看看,誰才是被洗的。
龍城中央廣場的琉璃瓦頂泛起金光時,赤眉的玄色大氅正被風掀起一角。
他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雙手將一卷畫軸緩緩展開——蘇晚星用三天三夜複原的《判官筆錄》全本,墨跡未乾的紙頁上,影蝕會調換證物的指紋拓印、偽造的血樣報告、甚至審判長私會殺手的密信,在晨風中發出簌簌輕響。
這是三年前林記武館縱火案的原始卷宗!赤眉的聲音震得屋簷銅鈴亂響,影蝕會買通仵作,把汽油桶的指紋拓在踐道會令牌上;他們讓死囚吞了致幻劑,在公堂上指認我們的兄弟!
圍觀人群炸開了鍋。
賣糖畫的老漢舉著糖人踮腳,糖葫蘆串上的紅果砸在青石板上;穿繡鞋的小娘子攥著帕子哭,她的相公正是被冤死的武館雜役。
霧姑的琵琶聲就在這時漫過來,琴弦繃得筆直,像是要勒斷什麼——《斷枷吟》的調子本是老瘸爺教她的民間小調,此刻卻被她用指甲挑出了金屬刮擦般的銳響。
廣場儘頭,巡街的鐵脊虎衛突然頓住腳步。
為首的乙九捂著太陽穴單膝跪地,玄鐵甲胄撞在地上迸出火星。
他脖頸處的控製芯片閃著危險的紅光,喉結卻在不住滾動:熱麵...老瘸爺的熱麵...他突然扯開麵甲,露出一張滿是刀疤的臉,我記得!
他說吃了這碗,就當沒見過我藏的密信
其他虎衛的刀槍開始亂晃。
有個年輕的甚至用槍托砸自己的後頸,芯片碎裂的脆響混著霧姑的琵琶,在廣場上空織成一張網。
與此同時,林澈和老瘸爺之子貓在聽潮閣外的蘆葦叢裡。
這座青銅色的古塔矗立在人工湖心,簷角垂著的銅鈴被風一吹,便發出沉悶的嗡鳴。機關不是現代的。老瘸爺之子抹了把臉上的水,他的竹笛還沾著晨露,音律共振加氣血感應,初代城主觀潮時怕有人擾了清修,設的護道禁製。
林澈盯著湖麵,波紋裡倒映著塔身上模糊的紋路——那是用國術暗勁刻的《潮湧訣》殘章。怎麼破?
老瘸爺之子把竹笛湊到唇邊。
他的指節因為緊張泛著青白,卻在吹出口的瞬間穩如鐘擺。
低音震動順著笛管鑽進湖底,原本平靜的水麵突然翻湧,漣漪以特定頻率擴散,竟在湖心撕開一道黑黢黢的洞口。我爹說,這叫潮信調他抹了把下巴的口水,竹笛上還沾著他的體溫,隻有親眼見過潮水漲落的人,才能喚醒。
林澈踩著水下石階往下走時,頭頂的銅鈴聲突然變了調子。
他抬頭,看見聽潮閣的飛簷下,一串青銅編鐘在晨光裡泛著冷光,最中間那口最大的鐘身上,刻著已經模糊的二字。
當心腳下。老瘸爺之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塔每塊磚都連著鐘舌,走一步,就...就...
他的話被一聲清越的鐘鳴截斷。
林澈抬頭,看見最頂層的窗欞後,有個黑影正俯身在看什麼——像是一卷泛黃的書,又像是...
林澈拽了老瘸爺之子一把,水下通道的青苔在腳下打滑,他們的鐘,該換個敲法了。
而在他們頭頂,聽潮閣的青銅編鐘正隨著兩人的腳步微微震顫。
最底層那口最小的鐘突然發出嗡鳴,聲波順著塔基鑽進地下,驚醒了沉睡在《承脈律典》旁的初代火種容器——藍液裡的光紋開始流動,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輕輕叩了叩心臟。
在聽潮閣青銅編鐘的震顫聲中,林澈的指尖還留存著銅爐刮片的涼意。
母親當年在灶間揉麵時說過的話,突然在他耳邊響起:“阿澈,你記住,古時真正的國術大家,能聽風辨氣,以聲養氣。鐘並非死物,而是天地賜予武者的耳朵。”他望著眼前層層疊疊的青銅鐘,最大的那口懸掛在三層高的穹頂,鐘身上斑駁的紋路,極像母親舊木箱底部那本《聲律武譜》的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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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將刮片輕輕抵在最近的小鐘上。
當金屬摩擦聲像碎玉墜地般炸開時,他的視網膜突然泛起淡藍色光暈——係統提示音比鐘聲更加清越:“拓印成功——【聽潮訣殘)】,效果:小幅提升五感敏銳度,對環境波動預判增加15。”
林澈猛地閉上雙眼。
在潮濕的空氣中,他聽見了絲線劃破氣流的輕響——那不是風,而是某種透明的、比發絲還細的機關。
睜開眼時,視野中浮現出無數金色虛線,像蛛網般在塔內縱橫交錯,最密集的地方正對著石梯轉角。
“老瘸子,彆踩第三塊磚。”他反手拽住身後的人。
老瘸爺之子剛抬起的腳懸在半空,額頭上的冷汗滴落在青石板上:“我……我看到那磚縫裡有鏽跡,還以為是年代久遠……”
“那不是鏽。”林澈的指尖劃過牆麵,沾滿了黏膩的膠質,“那是機關觸發後的殘膠。”他蹲下身,用刮片挑起第三塊磚的邊緣,果然露出嵌在磚底的青銅齒輪,“初代城主怕有人打擾他清修,設置的不僅是音律禁製,還有……殺人的機關。”
話音未落,兩人腳邊的地麵突然傳來空洞的回響。
老瘸爺之子的竹笛“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塔……塔心在下沉?”
林澈抬頭望去,最頂層的青銅編鐘正隨著塔身的震動發出嗡鳴。
那些原本靜止的鐘舌突然開始擺動,撞擊出的聲波在空氣中凝結成可見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