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龐然的輪廓,隨著他們踏出巨門的腳步而豁然開朗。
沒有大地,沒有天空,隻有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穀。
而那座城,竟如同一座倒懸的蜂巢,緊緊吸附在裂穀的穹頂之上。
無數青銅鑄就的樓閣殿宇層層疊疊,尖頂朝下,閃爍著幽冷死寂的光。
連接著這些建築的,並非堅實的街道,而是一根根粗細不一、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引線,它們在深淵之上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張蛛網般的橋梁網絡。
這便是傳說中早已失落的機闕城,一座建立在虛空之上的奇跡,也是一座懸於深淵之口的墳墓。
林澈深吸一口氣,率先踏上了其中一條最粗壯、仿佛城市脊梁的引線大道——天脊道。
腳下傳來奇異的觸感,並非實地,而是一種緊繃到極致的彈性,每一步落下,都讓整條引線乃至遠處的建築群產生一絲微不可察的共振。
嗡……嗡……這聲音細微卻無處不在,仿佛整座城都在低聲呻吟。
“隊長,小心。”耳機裡傳來蘇晚星急促的聲音,帶著數據分析後的凝重,“能量場模型出來了,這裡……整座城是一個巨大的諧振腔!任何強烈的情緒波動,無論是恐懼、憤怒還是狂喜,都會被這個結構無限放大,最終形成能量風暴。我敢肯定,這就是當年機闕城失控自毀的真正原因!”林澈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這座城,以最精密的方式,將最不穩定的“人心”作為了它的核心。
就在此時,他眼神一凜,猛然抬起右臂,五指張開,做了一個停止前進的手勢。
隊伍瞬間定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沒有風,沒有任何外力。
他左肩上那朵妖異的彼岸花圖騰卻無聲地“綻放”了。
那些血色的花絡不再是死物,它們如同有了生命的細蛇,在他的皮膚之下急速遊走,微微凸起,形成詭異而玄奧的紋路。
一種規律、穩定,卻又充滿了悲傷的信號,正通過這些花落,瘋狂地湧入他的感知。
“有東西。”霧鱗兒瞬間領會,她身形壓得極低,整個人幾乎貼在了引線橋麵上,白皙的耳朵緊緊貼著冰冷的金屬絲。
幾秒後,她抬起頭,嘴唇無聲地開合,用隻有隊伍成員才能看懂的唇語飛速傳遞信息:“頻率穩定,非機械運轉聲……像是……很多人在哭。”哭聲?
林澈雙目驟然閉合。
下一秒,肩頭花絡的光芒徹底爆發,五秒回溯與超感官知覺疊加,他的整個意識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身體裡抽離,瞬間衝破了時間的壁壘!
他“聽見”了!
那不是此刻的聲音,而是被這些引線網絡忠實記錄、並在這座巨大諧振腔內循環播放了數百年的記憶殘響!
一個孩童用嘶啞的嗓音哭喊著母親的名字,一聲聲,直到力竭。
一群壯碩的工匠麵對崩塌的天穹發出不甘的怒吼,充滿了毀滅的絕望。
一位白發蒼蒼的長老盤坐在祭壇上,用古老的音節反複吟誦著一段祈求神明垂憐的訣文。
喜、怒、哀、懼……無數種最極致的情感碎片,像永不停歇的潮汐,衝刷著每一個角落。
這些龐雜而精純的情感波動,通過引線傳導,彙聚向城市的各個節點,最終竟轉化為驅動那些精密機關運轉的“能源”!
“我的天……”蘇晚星在通訊頻道裡的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他們……他們不是用電,也不是用靈能!他們是用‘執念’在驅動這座城市!這簡直是瘋了!”就在這時,前方一座懸空的八角高台上,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
那是一個身著古老祭祀服的女子,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青銅舌狀麵具,故而被稱為“銅舌娘”。
她的麵具中央裂開一道縫隙,發出的卻不是她自己的聲音,而是一段古老、空洞,仿佛由無數人聲疊加而成的對話。
“線本無主,唯心可馭。”“若無情,則機死;若濫情,則城崩。”林澈的目光如利劍般鎖定她,沉聲問道:“你是誰?這座城的記憶?”銅舌娘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臂,指向城市的最深處。
在那裡,有一座巨大的環形祭壇,祭壇中央是一口深井,井中燃燒著幽藍色的火焰,如同鬼魅的眼瞳。
那裡,便是“心錨井”。
隊伍裡的斥候青梭客見狀,立刻會意,身形一動,便想上前探查。
他身法輕靈,如飛鳥掠水,然而就在他落在一塊看似堅固的浮磚上時,腳下卻微微一沉。
哢嚓!
一聲清脆的機械聲響徹死寂的城市。
刹那間,風聲呼嘯!
十二道黑影撕裂了周圍的青銅牆壁,從四麵八方破牆而出!
它們是十二具與真人等高的機關傀儡,通體由青銅打造,關節處引線密布,眼中閃爍著非人的紅光。
它們便是這座城的守衛者——執器使!
它們手中沒有兵刃,武器就是從它們體內延伸出的無數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