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過程驚心動魄。爆炸和槍聲引來了更多武裝分子，小隊被迫改變路線，穿越一片沼澤地。陸遠誌的大腿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牙堅持，沒有拖慢隊伍速度。
黎明時分，他們終於到達預定的直升機接應點。當雙腳離開地麵的瞬間，陸遠誌才真正放鬆下來，然後被一陣劇烈的惡心感襲擊——他殺人了。雖然隻是間接導致馬哈茂德死亡，但那種感覺揮之不去。
回到基地的隔離室，陸遠誌機械地清洗著裝備，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手上的血跡，直到皮膚發紅破皮。
第一次都這樣。天使不知何時站在門口，遞給他一杯熱茶，喝下去，會好受點。
茶很苦，但確實讓胃部的痙攣緩解了些。陸遠誌拿出那個金屬盒——任務完成了，但他感覺不到喜悅。
這是你的。天使指著盒子上一個小小的標記，蒼狼會想見你。
蒼狼的辦公室比選拔時更加簡樸，唯一的裝飾是牆上那張泛黃的雪原行動合影。看到陸遠誌進來，他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
任務報告我看了，表現不錯。蒼狼接過金屬盒，仔細檢查後點點頭，這是1953年雪原行動的後續。你爺爺當年沒能帶回的情報，今天由你完成了。
陸遠誌瞪大眼睛：什麼意思？
蒼狼打開盒子，取出一枚微型膠卷：1953年，我們小隊奉命深入敵後獲取這份名單——潛伏在中國的敵特分子。任務失敗，隻有我活了下來。他頓了頓，現在名單上最後一個人也清除了，你爺爺可以安息了。
陸遠誌的胸口劇烈起伏。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第一次任務竟然與爺爺的曆史直接相連。血脈中的某種東西在這一刻蘇醒，讓他既沉重又釋然。
殺人什麼感覺？蒼狼突然問。
陸遠誌誠實回答：...不好受。
蒼狼點點頭，如果哪天你殺人沒感覺了，就不配穿這身軍裝了。
三天隔離期結束後，陸遠誌獲準返回常規軍營休息一周。他迫不及待地想見林小芳，但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這次任務的細節——一切都是保密的。
醫療所還是老樣子，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初夏的陽光。林小芳正在給一個新兵打針，看到陸遠誌時，針筒差點掉在地上。
你...回來了。她迅速恢複專業態度，但耳尖微微發紅。
陸遠誌點點頭：來複查腿傷。
其實傷口早已愈合，但他需要一個正當理由。林小芳帶他進檢查室，關上門後，第一句話就讓他愣住了。
你殺人了。
陸遠誌猛地抬頭：你怎麼——
眼神。林小芳輕聲說，和我父親從戰場回來時一樣。她小心地檢查著他已經愈合的傷口，疼嗎？
不疼。陸遠誌撒謊了。傷口不疼，但心裡某個地方疼得厲害。
林小芳沒有拆穿他，隻是拿出一套銀針：中醫針灸，安神的。躺下。
細長的銀針紮進穴位，奇怪的是並不疼，反而有種釋放感。陸遠誌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不知不覺說出了任務中的片段——當然，隱去了關鍵信息。
那個人...他罵我中國豬...陸遠誌盯著天花板，我本來可以活捉他的...
林小芳的手指輕輕按在他的太陽穴上：你不是殺人犯，是保護者。他活著，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去。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陸遠誌心中的某個鎖。他抓住林小芳的手，無聲地流淚了。沒有嚎啕，隻是淚水不停地流，仿佛要洗淨靈魂上的血跡。
林小芳任由他握著，另一隻手繼續施針。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
晚上，林小芳下班後，兩人悄悄去了訓練場後麵的小山坡。夜空繁星點點，遠處軍營的燈火像另一片星空。
給你。陸遠誌從貼身的衣袋裡掏出一枚彈殼打磨的吊墜——和之前送她的那顆是一對，隻是這顆刻著月亮，而她戴著的是太陽。
林小芳接過吊墜，在月光下細細端詳：漂亮。她沒有戴起來，而是小心地收進口袋，下次任務...什麼時候？
不知道。陸遠誌望著星空，但一定會有的。
活著回來。林小芳輕聲說，每次都活著回來。
陸遠誌沒有承諾——軍人不能保證這個。但他把爺爺的子彈殼拿出來，放在林小芳手心：替我保管。它已經保護了我爺爺和我，現在...我想讓它保護你。
林小芳緊緊握住子彈殼，突然傾身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快步跑下山坡，消失在夜色中。
陸遠誌摸著被親過的地方，那裡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熱。他抬頭看向星空，第一次感到，除了軍人的使命，生命中還有彆的值得守護的東西。
回到宿舍，他發現桌上多了一個包裹。拆開後是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和一小瓶藥丸。筆記本扉頁上寫著：記錄你的故事，就像你爺爺那樣。藥是安神的，睡前服一粒。——林
陸遠誌翻開筆記本，在第一頁鄭重寫下：陸遠誌，2015年6月。今天，我真正理解了軍人的含義...
窗外，哨兵換崗的口令聲隱約可聞。明天又將開始新的訓練，新的任務。但此刻，他隻想好好睡一覺，做個沒有鮮血和槍聲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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