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塵封的遺言與歸隊的號角
軍區總院,被嚴密守衛的安全點套房內,午後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柵。
周慧蘭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雙手緊緊交握著,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身上還穿著那件深藍色的舊外套,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和長途奔波後的疲憊。那雙曾經明亮、如今卻沉澱了太多悲愴與堅韌的眼睛,此刻帶著一絲未褪的驚惶,正不安地打量著這個陌生而戒備森嚴的環境。吳鋒接她時那凝重而迅捷的氣氛,以及兒子陸遠誌渾身是血、強忍傷痛的模樣,都讓她明白,平靜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了,危險的陰影從未真正遠離。
門被輕輕推開。
陸遠誌在林小芳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進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左臂打著厚重的石膏,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靜,隻是看向母親時,那份沉靜下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愧疚和擔憂。
“媽…”陸遠誌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掙脫林小芳的攙扶,走到母親麵前,緩緩蹲下身,用那隻完好的右手,輕輕握住母親冰冷而粗糙的手。
“遠誌!”周慧蘭看到兒子,眼中的驚惶瞬間被心疼取代,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她顫抖著手,撫摸著兒子臉上尚未洗淨的汙痕和左臂那刺眼的石膏,“你…你這是怎麼弄的?傷得重不重?疼不疼?”一連串的問題,飽含著母親最樸實的關切。
“不重,媽,皮外傷,養養就好了。”陸遠誌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讓您受驚了。是兒子不孝…”
“彆說這些!”周慧蘭打斷他,用力反握住兒子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媽知道你乾的是大事!跟你爸,跟你爺爺一樣!媽…不怕!就是擔心你!擔心你像他們…”後麵的話哽咽著說不下去,淚水無聲滑落。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出現在門口。小七被林小芳牽著手,穿著一身乾淨的病號服,小臉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屋內的老人。
林小芳蹲下身,在小七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
小七眨了眨眼睛,看向沙發上流淚的老人,又看了看蹲在老人麵前的陸遠誌。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輕輕掙脫了林小芳的手,邁著小步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周慧蘭麵前。
周慧蘭也注意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異常漂亮卻帶著病容的小女孩,淚眼婆娑中帶著一絲疑惑。
小七在周慧蘭麵前站定,仰著小臉,純淨的目光落在老人布滿淚痕的臉上。她的小嘴動了動,似乎在猶豫,然後,用她那特有的、帶著一點軟糯和依賴的聲音,清晰地、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奶奶…?”
這一聲呼喚,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周慧蘭心中蕩起巨大的漣漪!她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莫名讓她心疼的小女孩。“奶奶”?這個稱呼,對她而言,是塵封了太久、幾乎不敢奢望的溫暖。
陸遠誌的心也猛地一緊,看向小七的目光充滿了複雜的情緒。這孩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撫慰著老人的傷痛嗎?
“哎…哎!”周慧蘭幾乎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淚水流得更凶了,但這一次,淚水中似乎多了一絲彆樣的情緒。她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觸碰易碎的珍寶般,輕輕撫上小七柔軟的發頂。“好孩子…你…你是誰家的娃娃?”
“她是小七,媽。”陸遠誌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是…是兒子要守護的孩子。就像您和爸守護我一樣。”
這句話,沒有過多解釋,卻仿佛蘊含了千言萬語。周慧蘭看著兒子眼中那份深沉的責任和守護的光芒,再看看眼前這個純淨無邪、依賴地靠在自己腿邊的小七,心中那份因丈夫犧牲、兒子受傷而撕裂的悲痛,仿佛被一股溫暖的涓流悄然浸潤、撫平。
她不再追問,隻是將小七輕輕攬入懷中,用布滿老繭的手,一下一下,無比溫柔地撫摸著孩子的後背。小七也乖巧地依偎著,小小的身體傳遞著一種奇異的安寧感,讓周慧蘭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林小芳站在一旁,看著這祖孫三代雖無血緣,卻勝似血緣)相擁的溫暖一幕,眼眶微微發熱。她悄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將這份劫後餘生的溫情時刻留給他們。
房間裡安靜下來,隻剩下老人輕柔的撫慰和孩子細微的呼吸聲。陽光灑在三人身上,驅散了之前的冰冷和恐懼,帶來一種久違的、帶著淡淡藥味的安寧。
良久,周慧蘭的情緒才徹底平複。她鬆開小七,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神情變得格外鄭重。她摸索著從自己那個隨身攜帶的、洗得發白的舊布包裡,掏出一個用深藍色棉布層層包裹的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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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誌,”周慧蘭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帶著一種曆史的厚重感,“這次來…除了擔心你,媽還有一件…你爸的遺物,必須親手交給你。”
陸遠誌的心猛地一跳!父親的遺物?!
周慧蘭小心翼翼地解開一層層棉布,最終,露出裡麵一個老舊的、邊緣已經磨損的牛皮紙信封。信封沒有封口,上麵沒有任何字跡。
“這是…你爸犧牲前一個月,突然寄回家的。”周慧蘭的聲音帶著一絲追憶的哀傷,“他很少往家裡寄東西。那次寄回來,裡麵就裝著這個信封,還有一張很簡短的字條,上麵就一句話:‘慧蘭,如果我回不來,把這個交給遠誌。事關重大,務必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