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深淵微光與致命裂隙
紅海亞丁灣海域,水下285米。
絕對的黑暗與絕對的死寂,是“潛蛟”號唯一的屏障。艇內,氧氣循環係統發出低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嘶鳴,艇員們如同凝固的雕像,連呼吸都壓至最低頻率。聲呐戰位的屏幕上,那片代表“蜂群”的、不斷環繞收攏的紅色光點群,如同深海巨獸緩緩合攏的、布滿利齒的咽喉。
“報告!目標群環繞基線速度穩定在5節!核心指揮節點信號脈衝間隔…呈現規律性波動!”聲呐軍士長的聲音在加密骨傳導耳機裡響起,細微卻清晰,“分析組發現關鍵點:每次低頻協調脈衝釋放前0.3秒,核心節點區域會出現一個極其短暫、幾乎被背景噪音淹沒的高頻諧波共振峰!這個‘前兆’信號,是它們內部協調的‘心跳’!”
陳海峰的目光瞬間鎖定在頻譜分析圖上那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小凸起上。規律!“蜂群”再詭異,其協同行動也必然存在某種規律性的底層信號!這微弱的“前兆”諧波,就是它們那張無形巨網上,一個稍縱即逝的、可能被利用的縫隙!
“記錄所有‘前兆’信號時間點!計算其與後續協調脈衝及蜂群整體轉向、加速的關聯模型!”陳海峰的命令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嘗試利用被動陣列,聚焦模擬該‘前兆’諧波的頻率特征!用最低能量,進行點頻反向乾擾!目標:在它們下一次‘心跳’的瞬間,製造一次微小的、局部的‘心跳紊亂’!”
這是一場在刀尖上跳舞的豪賭。模擬敵人內部的協調信號進行反向乾擾,如同在沉睡巨獸的神經末梢上紮下一根細針,稍有不慎,就會驚醒它,招致滅頂之災!
“艇長!模型建立完成!下一次‘前兆’諧波預計在…17秒後!”分析組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執行!”陳海峰的聲音斬釘截鐵。
無聲的指令發出。“潛蛟”號如同潛伏的獵手,將全部感知凝聚於一點。被動陣列如同無形的觸手,精準捕捉到那即將到來的、微乎其微的“前兆”諧波——
嗡!
一聲極其微弱、頻率特性被精確模擬的聲波脈衝,從“潛蛟”號的陣列中反向射出,精準地刺入那片“蜂群”的核心!
刹那間!
屏幕上,那片原本如同精密齒輪般同步運轉的紅色光點群,在核心指揮節點區域,出現了一瞬間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般的紊亂!如同平靜水麵被投入一顆微塵!幾個高速個體的軌跡出現了微小的偏差,原本嚴絲合縫的包圍圈,在那個瞬間,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稍縱即逝的豁口!
“就是現在!輔助電機!最大靜音推力!方位090!深度不變!衝出去!”陳海峰的命令如同驚雷!
“潛蛟”號龐大的身軀,在深海中爆發出積蓄已久的、微弱卻精準的推力,如同一條感知到水流縫隙的深海巨魚,朝著那稍縱即逝的豁口,無聲而迅猛地穿行!艇殼擦過冰冷的海水,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毫秒都關乎生死!
“磐石”基地神經功能康複中心,被動維持區。
冰冷的觸感包裹著左肩背,鎮痛藥膏的辛辣氣息鑽入鼻腔。陸遠誌平躺在理療床上,左臂被固定在一個帶滑軌的被動活動支架上。支架在電機的驅動下,緩慢而恒定地進行著屈肘、伸肘的循環。沒有疼痛的主動發力,隻有關節被外力帶動的生澀摩擦感和深處神經持續不斷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灼痛。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他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重返戰場的畫麵在腦海中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吳鋒最後推開他時決絕的眼神,是李秀蘭布滿皺紋的手上傳來的滾燙淚滴,是丫丫那句“爸爸變成星星了嗎”…
“陸指揮長?”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護士推著治療車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深藍色的絲絨小盒,“這是吳鋒同誌的母親,李秀蘭同誌托我轉交給您的。”
陸遠誌微微一怔。護士小心地打開盒子。裡麵不是冰冷的勳章,而是兩雙厚厚的、針腳密實得如同鎧甲的…布鞋墊。純棉的粗布,納得硬挺挺的,帶著陽光和皂角的乾淨氣息。
“李阿姨說…”護士的聲音很輕,“天冷,怕吳鋒同誌在那邊凍著腳…她說…您要是哪天能走動了,方便的時候…替他捎上去…”護士頓了頓,看著陸遠誌瞬間通紅的眼眶,聲音更輕了,“還有…丫丫給您畫了幅畫…”
一張畫紙被輕輕放在鞋墊上。畫得很稚嫩:一個穿著病號服、頭上畫著幾滴汗珠代表疼痛)的叔叔躺在床上,旁邊站著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叔叔的右手放在小女孩頭上。背景是一顆歪歪扭扭、但光芒四射的大星星。畫紙下方,是丫丫歪歪扭扭的字:“陸叔叔不痛,爸爸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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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滾燙的洪流猛地衝上陸遠誌的喉頭,直衝眼眶。他死死咬住牙關,下頜線繃緊如刀鋒,才沒讓那聲哽咽衝破喉嚨。那厚厚的、帶著陽光味道的鞋墊,那稚嫩的畫和歪扭的字…它們承載的不是悲傷的負擔,而是活下去的囑托和希望的溫度!李秀蘭在用最樸實的方式告訴他:生命在繼續,守護的責任在延續!他這條命,是吳鋒用命換來的!他不能垮!哪怕隻剩下一隻手,哪怕前路是血肉磨盤,他也必須站起來,扛下去!為了逝去的兄弟,為了需要守護的活人!
他完好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力量,輕輕撫摸著那厚實的鞋墊,撫摸著畫紙上那顆光芒四射的星星。眼底深處那片挫敗的灰燼之下,一點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星火,重新被點燃。
特殊療養區水感訓練室。
空氣似乎凝固了。張教授的手指,依舊穩定如磐石,點在水麵中央,維持著那細微的漣漪和規律的“滴答”聲。
滴答…
聲音輕叩著寂靜。
小七的身體不再僵硬如石,但那份專注的凝視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鎖定在張教授觸碰水麵的指尖上。那隻小小的、之前曾試探性向前移動了一毫米的食指,此刻正懸停在水盆上方,距離水麵隻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它在微微顫抖,如同風中掙紮的蝶翼。
王嵐的心跳如同擂鼓。她能感覺到兒子身體裡那股巨大的、相互撕扯的力量——本能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想要將他拉回安全的軀殼;而剛剛萌芽的、對未知水體的好奇與探索欲,卻如同微弱的火苗,頑強地對抗著黑暗。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