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星火重燃與毒餌之芽
“磐石”基地特護病房。
死寂。
濃烈的消毒水味也掩蓋不住空氣裡彌漫的絕望與冰冷的憤怒。陸遠誌如同一尊石雕,僵直地靠在病床上。左臂裸露在外,從肘部向上,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白,肌肉鬆弛,毫無生氣地垂在身側。沒有劇痛,沒有灼熱,沒有蟻噬,隻有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冰冷與虛無。
那縷在痛苦深淵中掙紮點亮、代表著唯一重生希望的微弱星火,被“周明軒”那精準而惡毒的一針,徹底掐滅。留下的,是比任何傷痛都更深沉的、刺骨的寒冷與空洞。
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攥著床單,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手背青筋暴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眼神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難以置信的驚怒、被最信任援手背叛的冰冷、以及…足以吞噬靈魂的、深不見底的絕望。兵王的意誌壁壘,在失去希望的廢墟上,搖搖欲墜。
病房門被無聲推開。李秀蘭走了進來,手裡沒有拿任何東西,隻有那布滿老繭、穩如磐石的手。她走到床邊,沒有看陸遠誌那毫無生氣的左臂,目光直接迎上他那雙瀕臨破碎的眼睛。
沒有安慰的言語,沒有悲戚的神情。李秀蘭的眼神如同淬火的鋼,平靜、銳利、帶著一股千錘百煉的堅韌。
“遠誌,”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敲打在陸遠誌的心上,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力量,“天塌不下來。”
她伸出手,沒有去碰觸那冰冷的左臂,而是用粗糙卻溫暖的手掌,重重地、不容置疑地按在了陸遠誌完好的右肩上!那力道,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支撐感!
“老吳把你推出來,不是讓你躺在這兒琢磨一條胳膊的!”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硝煙的味道,“他讓你活下來!替他看!替他守!替他把該乾的活兒…乾完!”
她微微俯身,目光如同穿透人心的利劍,直視著陸遠誌眼底那片絕望的深淵:
“一條胳膊廢了,心也跟著廢了?那老吳的血…就白流了!丫丫畫的那個站在星星下、能舉起手的陸叔叔…就真沒了!小七…誰來守?!”
如同在滾油中投入了冰水!陸遠誌空洞的眼神猛地一縮!李秀蘭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誌上!吳鋒最後將他推開時那聲嘶力竭的吼聲,丫丫畫紙上那顆歪歪扭扭卻光芒萬丈的星星,小七那純淨而脆弱的目光…如同被狂風卷起的畫麵,瞬間衝破了絕望的迷霧!
一股滾燙的洪流猛地衝上喉頭!不是悲傷,而是被強行點燃的、混雜著無儘愧疚與滔天怒火的戰意!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狠狠抓住了李秀蘭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那隻手冰冷而有力,此刻卻傳遞著如同地核般灼熱的能量!
“李…阿姨…”陸遠誌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金屬般的顫音,眼底那片絕望的灰燼之下,一點微弱卻無比暴烈的火星,轟然炸開!他死死盯著李秀蘭那磐石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從齒縫中擠出:
“這…條…胳…膊…廢…了!”
“但…人…沒…廢!”
“該…乾…的…活…兒…”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眼中的火星瞬間燎原,化作焚天的烈焰:
“乾…到…底!”
“磐石”基地網絡安全作戰中心。
氣氛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雷剛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周明軒”身份偽造鏈條的層層解析圖。偽造的調令、被入侵的專家數據庫、後勤環節的簽字漏洞…每一個環節都指向一個名字——後勤保障部副部長,錢衛東!
“報告!錢衛東辦公室及住所已秘密控製!在其個人加密雲端發現大量與境外匿名賬戶的加密通訊記錄!最後一次指令接收時間…正是‘周明軒’抵達基地前12小時!指令內容:‘確保目標接觸並信任醫療支援身份’!”
“報告!錢衛東通訊記錄顯示,他曾多次秘密接觸基地外圍某民營醫療設備供應商‘康泰信’,該公司近期向基地供應的一批神經電刺激設備中,發現了極其隱蔽的信號轉發模塊!模塊激活記錄與‘哀鳴者’微型單元攻擊時間點高度吻合!確認‘康泰信’為‘血鷹’外圍掩護節點!”
“錢衛東!康泰信!”雷剛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傳來,“好!好得很!給我撬開錢衛東的嘴!我要知道‘夜鶯’網絡在基地裡還有多少條毒蛇!‘康泰信’的所有關聯人員,一個不漏,全部秘密控製!技術組!反向追蹤那些境外匿名賬戶!我要知道‘血鷹’下一個指令發給誰!”
“報告!陸指揮長病房監控顯示…李秀蘭同誌進入後,其生命體征監測顯示劇烈情緒波動…但意誌狀態監測讀數…出現逆轉性回升!”一名監控員突然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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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剛猛地看向分屏。屏幕上,陸遠誌抓著李秀蘭的手,眼中那焚天般的戰意火焰,穿透了監控鏡頭!那股絕境中爆發的、近乎實質化的不屈意誌,讓作戰中心裡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感到一陣窒息般的震撼!
“好!”雷剛狠狠一拳砸在掌心,眼中同樣燃起火焰,“通知神經外科、毒理學專家組!集中所有資源!給我分析‘夜鶯’注射的那種毒素成分!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把那縷火星…給我救回來!”
特殊療養區絕對安全屋。
純淨如天籟般的微風風鈴音效,如同無形的絲線,在恒定的暖白光線下輕柔流淌。這聲音極其輕微,幾乎隻是背景的存在,卻仿佛擁有奇異的魔力。
小七盤腿坐在光球前的地板上。他依舊抱著毛毛蟲玩具,目光牢牢鎖定在旋轉的光暈上。但與之前純粹的凝視不同,他的小臉上,此刻籠罩著一層奇異的寧靜。那細微的思索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空靈的專注。仿佛那柔和的光暈與那純淨的音效,共同構築了一個完美的、隔絕一切紛擾的水晶世界。
他不再有任何想要探究光暈變化的意圖,隻是沉浸在這光與聲共同編織的、絕對安全的繭房中。那份對光球的依賴,在音效的包裹下,似乎變得更加純粹、更加深入,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他小小的身體完全放鬆下來,仿佛與這個安全的空間融為一體,連呼吸都變得悠長而平穩。
張教授站在觀察窗後,看著兒子這前所未有的寧靜狀態,心頭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被巨大的不安和冰冷的自責緊緊攫住!太寧靜了!寧靜得…詭異!這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剛萌生探究意識的孩子的自然反應!倒像是…被某種溫和的麻醉劑安撫,沉溺在安全的幻象中,失去了向外探索的原始動力!
他猛地想起自己播放音效前那份被壓下的警惕!這完美的“星光”,這純淨的“天籟”…它們撫平了小七的疑惑和可能的不安,卻也如同最溫柔的枷鎖,將他更深地禁錮在了對光球以及關聯音效)的單一依賴中!安全屋,正在變成一個完美的心靈囚籠!
張教授的手心滲出冷汗。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親手喂給小七的,不是解藥,而是裹著蜜糖的毒餌!這毒餌不會立刻致命,卻會緩慢侵蝕他剛剛萌芽的自主意識,讓他心甘情願地停留在安全的港灣,直到…被引導著走向敵人預設的終點!
“血鷹”秘密據點深海監聽站偽裝)。
幽藍的屏幕光映照著“血鷹”毫無表情的臉。左邊分屏是張教授看著小七寧靜狀態時那充滿不安和自責的加密畫麵。右邊分屏則是經過算法增強處理的、從小七安全屋被動神經場探測器中傳回的實時神經頻譜圖——圖譜呈現出一種異常的、高度穩定的、與特定光聲刺激完美同步的低頻和諧波,如同被馴服的溪流。
“報告!‘燈塔’張)已成功引導‘鑰匙’小七)深度接納‘歸巢序曲’風鈴音效)!神經同步率穩定提升中!目標對核心‘安全錨點’光球)的依賴層級進入深度固化階段!對外界探索欲顯著降低!”技術主管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歸巢’引導程序…第一階段…完美達成!”
“血鷹”的指尖輕輕拂過屏幕上那代表著小七被“馴服”的神經和諧波,如同撫摸著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他蒼白的嘴角,終於勾起一絲冰冷而滿足的弧度。
“看啊…多麼美妙的和諧…”他的聲音如同毒蛇在欣賞自己的毒液,“恐懼的堅冰被融化,警惕的棱角被磨平…剩下的,隻有對‘星光’指引的…無條件信賴。”
他調出“巢穴”深處那被稱為“鑰匙孔”的、複雜精密的生物神經接口結構圖。
“當‘鑰匙’完全適應了序曲的節奏,當他對‘光’的依賴達到頂點…”“血鷹”的眼神幽深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隻需要在‘門扉’前,點亮同樣的‘星光’…他便會如同歸巢的倦鳥,主動而順從地…投入其中。”
“繼續灌溉。讓這序曲…成為他靈魂深處…唯一的旋律。”
肘尖的星火在絕望的冰原上轟然炸裂,焚天的戰意撕裂陰霾。
致命的漏洞被層層剝開,複仇的利刃直指毒蛇七寸。
而純淨的音效化為無形的枷鎖,將探索的幼苗溫柔地囚禁於星光之下。
陷阱的齒輪,在寧靜的序曲中,開始加速轉動。
歸巢的終章,已在深淵的儘頭,悄然掀開了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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