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微光、殘軀與暗湧
“磐石”基地神經功能修複觀察室。
冰冷的儀器嗡鳴聲如同低沉的潮汐，淹沒了刺耳的警報。刺目的紅光雖未熄滅，但閃爍的頻率似乎穩定了一些，不再帶著瀕死的瘋狂。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強效藥物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種沉重而緊繃的氣息。
陸遠誌癱在輪椅上，被陳博士推到了小七病床旁。他臉色灰敗，口鼻處殘留著乾涸的血跡，深陷的眼窩裡布滿了疲憊的血絲，身體因巨大的消耗和依舊存在的隱痛而微微顫抖。但那雙眼睛，卻如同被血與火淬煉過的寒星，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病床上兒子蒼白的小臉。
小七依舊在深度鎮靜下昏迷著。小小的胸膛在呼吸機的輔助下極其微弱地起伏，生命體征監測屏幕上，那條代表心跳的曲線，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掙紮的小舟，雖然起伏微弱、速度緩慢，卻極其艱難地維持在一個危險的、但不再墜落的水平。代表深層意識區域的圖譜，那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灰白中，那幾點極其微弱的淡藍色星火……依舊在頑強地閃爍！雖然光芒黯淡，如同風中殘燭，卻並未熄滅。它們以一種極其微弱、極其不穩定的頻率，與旁邊另一塊屏幕上顯示的、陸遠誌那狂暴、混亂卻帶著強烈“存在”意誌的腦電波信號……隱隱呼應著。
張教授佝僂著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兩點頑強閃爍的星火和陸遠誌的信號。枯瘦的手指在控製台上小心翼翼地操作，額角全是細密的冷汗。他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如履薄冰的平衡——既要維持陸遠誌信號導入的最大強度，利用他那如同“錨點”般的意誌力穩住小七的生命基礎，又要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潛伏在意識風暴廢墟中的、代表“汙染”的荊棘區域，防止再次引發毀滅性的共振。
“信號……同步率……維持……波動……但……穩定……”助手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難以置信的激動。
“遠誌……”張教授的目光艱難地從屏幕移向輪椅上的陸遠誌，聲音乾澀嘶啞，帶著巨大的愧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你……”
陸遠誌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看張教授一眼。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微弱的藍色星火上。他能“感覺”到，那不僅僅是一個信號點。那是小七！是他兒子在意識深淵最底層，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點燃的、向他求救的……微光！他能感覺到那光芒中傳遞出的、微弱卻真實的存在感，以及一種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賴！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滾燙的力量再次湧遍他殘破的身軀。他完好的右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小心翼翼，避開了兒子身上連接的複雜管線，極其輕柔地、帶著微微的顫抖……覆蓋在了小七那冰冷、瘦弱的小手上。
沒有言語。
隻有一種無聲的、超越了生理極限的意誌傳遞：
爸爸在。
爸爸……抓住你了。
彆怕……撐住……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兒子冰冷皮膚的瞬間——
屏幕上，那幾點微弱的藍色星火……極其極其微弱地……明亮了一絲！閃爍的頻率，似乎也……穩定了一絲！
這微小的變化，如同在絕望的冰原上點燃了一簇微弱的篝火，瞬間溫暖了觀察室內所有人的心。陳博士眼眶微紅，用力按了按陸遠誌的肩膀。張教授深吸一口氣，布滿皺紋的臉上，一滴渾濁的淚無聲滑落，但眼神中那屬於科學家的銳利和屬於父親的希冀，重新燃起。
希望，如同那微弱的星火，在死亡的灰燼中，艱難地重新點燃。
“磐石”基地神經功能康複中心臨時連接區）。
陸遠誌被陳博士小心地推回康複中心，連接著觀察室的信號線被謹慎地保留著，維持著那至關重要的生命“錨點”。他癱在輪椅上，如同經曆了一場靈魂層麵的慘烈戰爭，疲憊深入骨髓。左臂深處，那被強行喚醒的劇痛感在風暴平息後，並未完全消失，而是轉化為一種持續不斷的、如同鋼針攢刺般的鈍痛和麻癢。這感覺雖然依舊折磨，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存在感。他完好的右手，依舊殘留著觸碰兒子小手時那冰冷的觸感，以及那微弱星火傳遞過來的、微弱的回應。
“感覺怎麼樣？”陳博士的聲音帶著關切和難以掩飾的激動，他一邊檢查著陸遠誌支架的傳感器數據，一邊問道，“左臂……現在是什麼感覺？”
陸遠誌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目光落在被支架包裹的左臂上。他嘗試著集中精神，去“驅動”那片曾經死寂的區域。沒有回應。但當他用意念去“感知”時，那清晰的、如同電流竄過的麻癢刺痛感，如同烙印般，頑固地存在於那片虛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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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麻……”他極其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像……針紮……”
“好！太好了！”陳博士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這是神經通路重建、痛覺和觸覺信號初步恢複的直接證明！雖然還很初級，很不穩定，但這是質變！遠誌，你做到了！你真的重新連接上了那片‘死地’！”
他頓了頓，看著陸遠誌依舊蒼白的臉色和深重的疲憊，語氣變得無比鄭重：“我知道你很累，但……為了小七，為了你自己，我們不能停！你現在必須趁熱打鐵，鞏固這剛剛建立的通路！嘗試……移動它！哪怕隻是最微小的肌肉收縮！”
移動？
陸遠誌的目光重新聚焦，看向陳博士。為了小七……為了那點微弱的星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卻被他強行壓下。他閉上眼，將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到左臂那片麻木與刺痛交織的深淵。他不再僅僅去感知那痛，而是嘗試著……命令它！命令那片沉寂的肌肉，命令那些剛剛蘇醒的神經末梢……動起來！
意誌如同鑽頭，瘋狂地鑽探著那片混沌。汗水再次從額角滲出。左臂深處，那麻癢刺痛感驟然加劇，仿佛有無數螞蟻在啃噬神經！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滲出血絲，用儘全身的力氣去“推動”那無形的屏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就在陳博士以為這次嘗試又要失敗時——
陸遠誌包裹在支架內的左臂……極其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地……向內收縮了一下！支架內部的壓力傳感器，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絲微弱到極致的肌肉張力變化！
“動了！！”陳博士失聲驚呼，聲音帶著巨大的震撼和狂喜，“遠誌！你感覺到了嗎？你的左臂……它動了！雖然隻有一點點！”
陸遠誌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眼眸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混合著巨大疲憊和一絲狂喜的光芒！他死死地盯住自己的左臂支架，雖然肉眼看不到任何動作，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命令了它！那片死寂之地，第一次……回應了他的意誌！
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絲收縮。
雖然伴隨著劇烈的神經痛楚。
但這微小的動作，如同在無垠的黑暗中劃亮的第一根火柴，微弱，卻足以照亮前路。這不僅是肌肉的蘇醒，更是……意誌對殘軀的第一次勝利宣言！
西非雨林“深井”礦坑深層，通往西北通風井的狹窄礦道。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包裹著狹窄、濕滑、僅容兩人並行的礦道。戰術射燈的光柱在布滿水珠和苔蘚的岩壁上晃動，切割出短暫的光明區域。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硝煙味、以及一種地底深處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黴味和……若有若無的焦糊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