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溫度、星圖與岩縫
“磐石”基地神經功能康複中心。
那微弱的溫度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陸遠誌剛剛蘇醒的觸覺神經中激起漣漪。冰冷的支架內壁，包裹著保溫棉的金屬片傳遞來的、那一點點更“溫和”的冷意……如此清晰，如此真實！這不再是模糊的信號，而是屬於存在的觸感！
“溫度差……感知確認！觸覺通路……深度激活！”陳博士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激動，手指飛快記錄著傳感器數據，“遠誌，你正在重新‘觸摸’這個世界！感覺……怎麼樣？”
陸遠誌緩緩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巨大的疲憊幾乎將他壓垮，但那雙眸子裡卻燃燒著一種近乎朝聖者的光芒。他沒有回答陳博士，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將意念再次沉入左臂那片蘇醒的“死地”。這一次，他不再被動感知，而是嘗試著……主動地“回應”那金屬片帶來的溫度。
意念凝聚，如同最精微的雕刻刀。
左臂支架內，那根剛剛學會屈伸的食指……極其極其艱難地、帶著微微的顫抖……極其極其輕微地……向上抬起了比剛才更高一絲的弧度！繃帶下的指尖，極其極其輕微地……觸碰、按壓在了那包裹著保溫棉的金屬片上！
主動的觸碰！
觸覺與意誌的第一次結合！
“呃……”一陣更強烈的麻癢刺痛瞬間傳來，陸遠誌悶哼一聲，身體劇烈顫抖。但在這劇痛中，一種無與倫比的、屬於掌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貫穿了他的靈魂！他感覺到了！他感覺到了指尖下保溫棉的柔軟！感覺到了金屬片透過保溫棉傳遞來的、那一點點“溫和”的冷！他……在觸摸！
就在他指尖主動觸碰的瞬間——
“嘀……嘀嘀嘀……”
觀察室傳來的小七心跳聲……極其清晰地……加快、變得有力！同時，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溫暖、帶著強烈孺慕和依賴的情感洪流，如同衝破堤壩的春水，洶湧地……跨越連接的深淵，湧入陸遠誌的意識！
那感覺……如同兒子用冰涼的小手，緊緊地、充滿信任地……握住了他剛剛恢複感知的靈魂手指！
“磐石”基地神經功能修複觀察室。
屏幕上，那點代表著小七深層意識的淡藍色星火，在陸遠誌主動觸碰信號傳來的瞬間，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光芒大盛！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孤立的點，而是……極其極其微弱地……向外輻射出幾縷纖細的、如同星芒般的活性絲線！這些絲線小心翼翼地探入周圍被淨化、平複的神經區域，如同在意識廢墟上，艱難地……勾勒出一幅微小星圖的雛形！
“星火……活性……爆發性增長！開始……向外映射！嘗試……構建……基礎感知網絡！”助手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幾乎語無倫次，“教授！您看！星圖！他在構建星圖！”
張教授枯槁的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看著屏幕上那點璀璨的星火和它輻射出的、脆弱卻充滿生機的星芒絲線，又看著另一塊屏幕上，代表荊棘碎片的扭曲尖峰信號——在陸遠誌守護意誌熔爐持續不斷的“煆燒”下，核心區域外的大部分荊棘碎片已經顯著消散、平複！如同被暖陽徹底融化的冰雪！隻剩下最核心區域還有一小片頑固的、如同焦黑根須般的信號在掙紮，但也被牢牢壓製，無法再威脅那新生的星圖！
“淨化……成功……”張教授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感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他看向康複中心的方向，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意，“遠誌……你創造了一個……醫學上的……奇跡……”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如初：“維持信號引導！加強星火映射區域的神經場滋養！目標……鞏固這片新生的‘星圖’！同時……嘗試……極其極其微弱地……引導星火的感知映射……向更外圍的、未被汙染的安全記憶基質區域……探索……嘗試……重建‘自我’的邊界……”
希望，不再僅僅是星火，而是在廢墟上，開始繪製……新生的星圖！
西非雨林“深井”礦坑深層，崩塌溶洞。
死亡的轟鳴如同永恒的喪鐘，在溶洞厚重的岩壁外持續回蕩。每一次劇烈的震動，都讓頭頂的鐘乳石簌簌發抖，落下細密的灰塵。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硝煙味、粉塵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唯一的光源，是幾盞頭盔上搖搖欲墜的戰術射燈，在濃密的煙塵中投下慘淡的光柱。
李振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後背和肋骨的劇痛，喉頭滿是血腥味。他撕開急救包裡的強效鎮痛劑，粗暴地紮進大腿，冰冷的藥液帶來短暫的麻痹，暫時壓下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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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的左腿被碎石砸得青紫腫脹，雖然骨頭沒斷，但行動艱難。“獵犬”的情況最糟，右肩的傷口在劇烈顛簸後徹底撕裂，強效止血凝膠和高分子繃帶也隻能勉強減緩血流的速度，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意識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緣徘徊。昏迷的“蝮蛇”如同死狗般被扔在角落，左臂的傷口和粉碎的鼻梁讓他看起來淒慘無比。
退路已斷。礦道徹底坍塌封死。溶洞唯一的出口方向，崩塌聲更加密集恐怖，顯然也撐不了多久。這裡，成了三百米深地底真正的……絕境孤島。
“隊長……我們……是不是……”“灰狼”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他看著氣息奄奄的“獵犬”，又看看外麵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崩塌景象。
“閉嘴！”李振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如同淬火的鋼釘，“隻要還有一口氣，就彆給老子說喪氣話！‘鐵砧’還在上麵！‘蜂鳥’也在！基地知道我們的位置！塌方總有停的時候！找路！一定有路！”
他掙紮著站起身，忍著劇痛，開始用戰術射燈的光柱仔細掃視這個暫時安全的溶洞空間。渾濁的積水潭，嶙峋的鐘乳石，布滿裂縫的岩壁……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
突然！
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溶洞深處、靠近那潭黑水邊緣的一處岩壁上！那裡，在幾塊巨大的、崩落的鐘乳石碎塊後麵……隱約可見一道極其狹窄、被碎石半掩的……岩縫！岩縫邊緣的岩石顏色……似乎與周圍有些許不同？像是……被水流長期衝刷過？而且……似乎有極其極其微弱的……氣流擾動？！
“有風！”李振的心臟猛地一跳！他踉蹌著撲過去，不顧後背的劇痛，用雙手瘋狂地扒開掩蓋在岩縫前的碎石！碎石滾落，露出後麵那道……僅容一人側身勉強擠過的、向上傾斜的……幽深岩縫！一股帶著濕冷氣息的、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氣流，正從岩縫深處……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這裡！有風！可能有通道！”李振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嘶啞地吼道！
“灰狼”眼中瞬間爆發出光芒，掙紮著想要爬過來。
“獵犬”也似乎被這希望之光刺激，微微睜開了眼睛，發出微弱的聲音：“……隊……長……”
“堅持住！兄弟！”李振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他迅速檢查了“蝮蛇”的情況——還有微弱的脈搏。他撕下“蝮蛇”身上相對乾淨的布條，粗暴地堵住他流血的鼻子，確保他不會在搬運中窒息而死。
“灰狼！你還能動！先探路！注意安全！我拖‘蝮蛇’！‘獵犬’……”李振的目光落在氣息奄奄的“獵犬”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巨大的痛苦和決絕，“……我背你！抓緊我！”
沒有時間猶豫！崩塌隨時可能吞噬這裡！
李振用儘全身力氣，將體型龐大的“獵犬”背到自己背上，用急救繃帶和“獵犬”自己的武裝帶死死捆紮固定！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死死咬住牙關！他完好的左手，則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昏迷“蝮蛇”的戰術背心，將他拖在身後！
“走！”李振嘶吼，聲音如同受傷的孤狼！
“灰狼”咬著牙，用還能行動的右腿支撐，拖著受傷的左腿，第一個側身擠入了那道狹窄、向上傾斜、散發著微弱氣流的……希望岩縫！李振背著“獵犬”，拖著“蝮蛇”，如同背負著山巒的巨人，用儘最後的意誌和力量，緊隨其後，擠入了那片未知的、卻代表著唯一生機的……黑暗縫隙！
荊棘之路的儘頭，並非隻有絕望。在崩塌的深淵中，一縷微弱的氣流，指引著不屈的戰士，向著地底更深處的……未知光明，艱難前行！每一步，都浸透著血與意誌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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