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毫米的戰場、歸航的羽翼與冰封的守望
“磐石”基地神經重塑與重症監護中心。
時間在精密的儀器嗡鳴和消毒水的氣味中流淌,沉重而緩慢。兩間相鄰的重症監護室,如同命運天平的兩端,承載著截然不同的重量。
左側監護室。
李振的世界依舊是無垠的寂靜與灰白。呼吸機規律地推送著氣流,各種生命監護儀描繪著低緩平穩的曲線,如同凍結的河流。他躺在那裡,如同一座被時間遺忘的冰山,曾經的鋒芒與熾熱被厚重的冰層覆蓋,隻剩下生命最原始的、微弱的搏動。隻有偶爾,在醫護人員進行深度刺激護理時,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會極其輕微地轉動一下,如同冰層下深不可測的暗流湧動,轉瞬即逝,卻足以讓守候在觀察窗外的張教授和陳博士心臟驟停,又在漫長的等待中歸於更深的沉寂。
“腦乾功能活性……維持基線……高位皮層……依舊無顯著反應……”最新的評估報告冰冷而殘酷。植物狀態pvs)的診斷如同烙印,沉重地壓在每一個關心他的人心頭。康複的希望渺茫如星塵,現實的殘酷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堅硬而冰冷。
右側監護室。
這裡則是另一番景象。雖然同樣安靜,卻湧動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生機。
陸遠誌成為了這“生機”的中心。他不再是完全被動地躺在病床上。每天固定的時間,他會被小心地轉移到特製的複健懸浮床上,那隻緊握著“anvi”兵牌的左手,被固定在帶有高精度軌跡感應和微力反饋的複健平台上。
複健的過程,是毫米級的戰場,是意誌與神經廢墟的殘酷拉鋸。
“遠誌,集中精神……感受你的手指……想象……彎曲……”陳博士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引導性,如同在喚醒沉睡的肢體記憶。
陸遠誌的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嘴唇緊抿,下頜線繃緊如弦。他的全部意誌都凝聚在那隻左手上,凝聚在掌心那塊冰冷的金屬上。他死死盯著複健平台上方懸吊的柔性機械臂末端——那支特製的、輕盈的電子畫筆。
他的眼神中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那火焰,源於礦洞深處那隻傳遞來劇痛與守護意誌的手,源於掌心兵牌承載的犧牲,更源於隔壁病房裡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呃……啊……”伴隨著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嘶吼,陸遠誌那隻包裹著輕薄敷料的左手食指,開始顫抖!不是無意識的痙攣,而是有目標的、凝聚了全身每一絲力氣的掙紮!肌肉在意誌的強行驅動下扭曲、繃緊,皮膚下的血管因過度用力而猙獰凸起!
屏幕上,肌電信號瘋狂跳動!軌跡傳感器捕捉著那微乎其微的移動——0.5毫米……0.8毫米……1毫米!
僅僅一毫米!卻如同跨越了天塹!
懸吊的機械臂末端的電子畫筆,極其緩慢地、帶著初生般的滯澀……向下移動了幾乎看不見的一點點距離!
“好!很好!遠誌!堅持住!”陳博士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立刻給予反饋。旁邊的屏幕上,代表運動意圖解碼成功的綠色指示燈微弱地亮起。
然而,這微小的成功伴隨著巨大的消耗。陸遠誌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身體因虛脫而微微顫抖,緊攥兵牌的手也因為瞬間的放鬆而無力地鬆開一些。每一次嘗試,都像是榨乾了他剛剛凝聚起來的一絲生命力。
短暫的休息後,戰鬥繼續。
“現在……試著……鬆開一點點……對,隻是想想……”陳博士引導著反向的動作。
鬆開?不!陸遠誌的眼中閃過一絲近乎恐慌的抗拒!鬆開,仿佛就意味著放棄,意味著失去!他下意識地將兵牌攥得更緊!冰冷的金屬邊緣更深地陷入掌心新生的嫩肉,帶來清晰的刺痛感。
“遠誌!放鬆!不是放棄!”張教授立刻上前,聲音帶著理解與嚴厲,“是控製!是收放自如!想想隊長!他需要你恢複!需要你強大起來!”
“隊長……”這兩個字如同魔咒,瞬間擊中了陸遠誌緊繃的神經。他眼中的恐慌被更深沉的痛楚和決心取代。他艱難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指,仿佛在進行一場靈魂層麵的角力。
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終於,那隻緊握的手指,極其艱難地、顫抖著……向外鬆開了微不可察的一絲縫隙!幅度小到連傳感器都幾乎無法捕捉!但旁邊代表“放鬆意圖”的指示燈,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