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共顫、顯形與星軌
“磐石”基地物理治療室。
空氣灼熱，仿佛被意誌力和汗水點燃。李振再次站在那個矮小的塑料台階前，但今天，他的目標不再是站上去。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台階上方，平行杠延伸出去的、一片空曠的防滑軟墊區域。那裡，擺放著另一副高度更低的平行杠，兩者之間，隔著大約……一步半的距離。
一步半。對常人而言，微不足道。對他而言，卻是需要將全身重量瞬間從一條劇痛的傷腿轉移到另一條僵硬腿上的……深淵裂隙。
他的雙手緊緊抓著身後的平行杠，指關節因用力而凸起。左腿舊傷處的灼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嗡鳴，提醒著它脆弱的極限。他的呼吸粗重，太陽穴突突直跳。
“重心穩在左腿，”治療師的聲音如同繃緊的鋼絲，充滿了警惕，“看好目標杠，彆低頭。右腿邁出去，落地要輕，要快，重心立刻跟過去！”
林晚站在側麵，雙手死死攥在一起，指甲掐進掌心卻毫無知覺。她能感覺到丈夫身體那細微的、卻充滿爆發前兆的緊繃。她能聽到他如同困獸般的沉重呼吸。
李振深吸一口氣，那氣息撕裂了凝重的空氣。他所有的意誌，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那條顫抖的左腿上，凝聚在即將邁出的右腿上。他盯著前方那副低矮的平行杠，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
動了！他的右腿……猛地……向前邁出！動作依舊遲滯，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勢頭！就在右腳即將落地的瞬間！他的左腿……因瞬間的重量轉移和劇痛……猛地一軟！“呃！”治療師和林晚同時驚駭地低呼！手臂瞬間伸出！但李振……喉嚨裡爆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抓著後方平行杠的雙手爆發出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將即將軟倒的身體……向前……猛地一拽！同時，他那邁出的右腿……以一種近乎踉蹌的、卻異常頑強的方式……重重地……踏在了前方軟墊上！砰！沉悶的落地聲！他的身體劇烈地向前傾倒，雙手……險之又險地……抓住了前方那副低矮的平行杠！整個人如同掛在了上麵，劇烈地搖晃著，喘息得如同下一秒就要碎裂！
他沒有摔倒！他……完成了這次危險的“跨越”！以一種狼狽不堪、搖搖欲墜的方式，從一副杠……移動到了另一副杠！
巨大的虛脫感和左腿殘餘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他掛在杠上，頭深深垂下，汗水如同雨點般砸在軟墊上，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但幾秒鐘後，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汗水浸透的頭發黏在額前，眼神因脫力和痛苦而渙散，但深處……卻燃著一簇……劫後餘生般的、狂野的火焰！他看向身後一臉後怕的治療師和淚光閃爍的林晚，嘴角……極其艱難地……再次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卻充滿了……征服深淵後的、純粹的、近乎野蠻的驕傲！
這一步半的跨越，是他從“站立”走向“移動”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步！其間的風險與付出的代價，隻有他顫抖的身體和狂跳的心臟知道。
“星火”神經引導核心艙。
控製室內的氣氛，已經超越了緊張，進入了一種近乎宗教儀式的專注。主屏幕上，神經諧振基線的波動……與隔壁治療室李振的呼吸、心跳節奏通過傳感器采集）……呈現出一種驚人的……同步性！仿佛兩個獨立的生命係統，被一條無形的線……捆綁在了一起，共用一個節律！
當李振邁出右腿、左腿發軟、身體前傾、最終踉蹌抓住前方平行杠的整個驚險過程，通過聲音、震動、肌電信號綜合傳來時——陸遠誌的神經諧振基線……經曆了一場劇烈的、同步的……過山車般的起伏！在李振左腿發軟的瞬間，基線……猛地向下劇烈凹陷！而在李振爆發嘶吼、強行穩住、最終抓住前方杠的瞬間，基線……又猛地向上……衝出了一個尖銳的峰值！肢體動作捕捉窗口中，陸遠誌的左手……不再是手指微動！而是……整個小臂……都明顯地……向上……彈動了一下！仿佛也要去抓住什麼！監測圖上，他的雙腿肌電信號……同時爆發出一片劇烈的混亂尖峰！真實地映射了李振那一刻重心失控又強行找回的……全身性神經肌肉的混亂掙紮！更令人駭然的是！他那沉寂的臉上……眉頭……竟然……極其輕微地……皺了一下！雖然幅度極小，轉瞬即逝，但高清攝像頭清晰地捕捉到了這個……表達痛苦與用力的微表情！
“全身性神經肌肉混亂映射確認！出現麵部微表情反應皺眉）！”助手的聲音帶著震撼的嘶啞，“同步率……太高了！他幾乎……在無意識中……完整複刻了李將軍那一刻的生理狀態！包括表情！”
陳博士死死攥著拳頭，才能抑製住身體的顫抖。他看著屏幕上那驚心動魄的同步波動和那隻彈起的手臂，看著那瞬間浮現又消失的皺眉，一股冰冷的戰栗和滾燙的激動交織著席卷全身。這條紐帶，已經超越了“共享”，進入了……一種近乎“寄生”或“共生”般的……實時生理狀態同步！一方的每一個細微的生理掙紮，都會在另一方的沉寂軀體上……激起清晰的電生理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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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發現，令人毛骨悚然，又……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科學誘惑和深意！
“磐石”基地藝術治療室。
白色的細沙盤上，景象再次演變。那座藍色的、浪尖矗立燈塔的沙山依舊存在。但山腳下，不再是兩個孤立的小人。
“白鴿”用細沙，在那兩個並排站立的小人模型腳下……勾勒出了兩條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辨的……“路徑”！兩條路都從小人腳下出發，蜿蜒向上，朝著山頂燈塔的方向延伸。但這兩條路……並不重合！它們平行著，偶爾靠近，偶爾又分開，各自沿著不同的坡麵向上延伸，最終……都指向同一個終點——那座燈塔。
他蹲在那裡，目光深邃地看著這兩條平行卻最終交彙的路徑。眼神中的恐懼進一步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思索和一種莫名的……堅定。
蘇晴靜靜地坐在旁邊，沒有打擾。她能感覺到，眼前的戰士正在構建一個更加複雜的內心世界模型。
過了一會兒，“白鴿”緩緩抬起頭，看向蘇晴。他的眼神異常清明。他伸出手指，先指了指左邊那條路徑上的小人，然後……指向了自己。接著，他指向右邊那條路徑上的小人，嘴唇顫抖著，更加用力地集中精神。“……遠……誌……”兩個字，比昨天更加清晰、連貫！雖然依舊嘶啞，卻充滿了確認的力量！然後，他的手指……緩緩地……從右邊的小人身上……沿著那條屬於“遠誌”的路徑……向上移動……一直移動到路徑的儘頭——那座燈塔。他的動作很慢，很鄭重。仿佛在描繪著另一個人的征途。
做完這個動作，他抬起頭，看著蘇晴，眼神中不再有詢問，而是……一種陳述。一種對既定事實的確認。
蘇晴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波瀾。她用力點頭，聲音帶著無比的鄭重和尊重：“是的，白鴿。這條路，是遠誌的路。他也在向上走。向著光走。”
“白鴿”聽到她的確認，緩緩地……將手指……移回了自己那條路徑上。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看著自己那條蜿蜒向上、充滿未知的路。然後，他再次抬起頭，看向蘇晴，眼神中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的光芒——那裡麵有對同伴征途的認知，有對自身艱難的清醒，有對遙遠燈塔的向往，更有一種……既然同伴也在路上，那自己便更不能停下的……責任與鬥誌！
他不再僅僅是指認和命名。他開始……繪製內心的“星軌”！為他自己，也為被他認可的戰友，描繪出各自獨立卻最終同向的……歸途路徑！那沙盤上的兩條細沙路徑，是他用意誌和認知，在恐懼的深淵和希望的燈塔之間，架設起的……第一張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無聲的……戰略路線圖！
歸途，不再是孤獨的摸索。它成為了共享的航向，雖然路徑各異，但星辰指引的，是同一個彼岸。這清晰的認知，本身就如同最亮的星，照亮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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