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杲等人臉上閃過失望,卻也不好再逼迫。
雷演祚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鄭公子可知,馬士英已命人接管了鎮江稅關?聽說連鄭家商船的過關稅都要加三成。”
這位以彈劾權貴聞名的禦史,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試探。
鄭森心中一凜。
這事原主記憶裡並無記載,看來東林黨對馬士英的動向盯得極緊。
“商人納稅,本是天經地義。隻是若稅率驟增,怕是會斷了江南商路。學生回去後,倒要提醒家父,向朝廷遞份條陳,說說商稅穩定的要緊。”
他將“朝廷”二字咬得稍重,既表態度,又沒直接與馬士英為敵。
錢謙益打圓場:“鄭公子有這份心就好。來,談詩論文,莫談煩心事。”
侍女奉上新沏的武夷岩茶,茶湯紅亮,是鄭家商船上月剛從福建運來的。
茶香嫋嫋中,士子們開始談詩詞,從“國破山河在”到“人生自古誰無死”,句句不離家國,卻又句句避重就輕。
鄭森默默聽著,偶爾應和幾句,目光卻落在窗外。
秦淮河的水依舊流淌,河麵漂著畫舫丟棄的果核與花瓣,像層腐敗的脂粉。
為何南明會亡?
這些自詡“清流”的士人,空有報國心,卻隻會在詩詞裡抒悲憤,在黨爭中耗力量。
鮮有人真正想如何籌糧餉、練士兵、聯合可聯合的力量。
他們鄙視商人的“逐利”,卻不知亂世裡,白銀與糧食才是最實在的武器。
他看見顧杲袖中露出半張紙,墨跡潦草寫著“馬瑤草奸佞誤國”——馬瑤草即馬士英,已成東林黨攻訐的主要目標。
又瞥見雷演祚偷偷往他手裡塞名帖,朱砂字寫著“願為鄭家效力”,墨跡未乾,透著急功近利的熱。
這就是江南士族的生態:嘴上高談“忠君報國”,暗地裡都在找靠山。
他這個“南安伯之子”,既是武將之後,又頂國子監生名頭,倒成了各方都想咬一口的香餑餑。
文會設在三樓露台,十幾張圓桌圍著欄杆擺開,水晶簾被風掀起,露出秦淮河蜿蜒水色。
錢謙益被眾人擁在主位,顧杲等人分坐兩側。
鄭森被安排在錢謙益下首——這位置既顯尊崇,又透著“師門嫡係”的意味,像枚棋子,被明明白白擺在棋盤上。
“諸位!”
錢謙益端起茶杯,聲音清亮得壓過河風。
他今日特意戴了頂東坡巾,巾角飄動,倒有幾分魏晉風骨。
“今日聚在此地,不談朝政,隻論詩文。隻是這詩裡,總得有些風骨,有些擔當,才對得起秦淮河的月色,對得起天下百姓的期待。”
這話看似灑脫,卻句句纏著政治藤蔓。
眾人紛紛附和,舉杯時目光卻像探照燈,齊刷刷落在鄭森身上——都想看看這位“鄭家公子”要站在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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