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杲喃喃重複,眼中閃過複雜神色,有認同,也有疑慮:“鄭公子果然有見地。隻是這民心,如何能聚?我等在朝為官,見慣苛政猛於虎,百姓早已如驚弓之鳥。”
“少些黨爭,多些務實。”
鄭森的聲音不高,卻像敲在青銅鐘上,震得人心頭發顫:“少些空談,多些實乾。若官吏清廉、賦稅公允,百姓自然歸心;若依舊是‘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做派,縱有百萬雄師,亦是枉然。”
這話既是回應顧杲,更是說給錢謙益聽的。
他清楚記得,這位東林領袖日後降清時,正是以“為百姓計”為借口,此刻聽著這般“民心論”,不知是否會心虛。
錢謙益握杯的手指猛地一頓,琥珀色酒液晃出幾滴,落在紫檀案上暈開深色。
他望著鄭森年輕卻沉靜的臉,眼中閃過訝異,隨即化為深深審視——這年輕人,既有商人的精明,又有士子的風骨,更有看透末世荒唐的通透。
就在這時,一個青衫士子匆匆走上露台,袖口沾著泥點,分明是一路跑過來的。
他在顧杲耳邊低語幾句,顧杲臉色瞬間凝重如鐵,對錢謙益拱手:“先生,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說話?”
錢謙益點頭,兩人快步走進旁邊雅間,雕花木門“吱呀”合上,隔絕了喧囂,卻隔不斷門板後透出的緊張。
鄭森端著茶杯,目光追著他們的背影——他看見那士子塞給顧杲一張紙條,字跡潦草得像被風掃過,顯然是情急之下寫就。
直覺告訴他,這定與福王登基有關。
弘光政權的“妖僧案”“童妃案”“大悲案”,這些東林黨攻擊馬士英的“穢聞”,此刻怕是已埋下伏筆。
那些即將被放大的宮廷秘聞,終將變成刺向脆弱政權的刀,在清軍南下前,先自耗掉最後幾分元氣。
文會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士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竊竊私語壓得極低,目光不住瞟向雅間,臉上混雜著好奇與不安——東林黨與馬士英的暗鬥,終於要擺上台麵了。
鄭森趁機起身,整理了下月白道袍下擺,對錢謙益的空位拱手:“家父派人在樓下遞信,說有要事,學生先行告辭。”
雅間門沒立刻打開,片刻後傳來錢謙益低沉的聲音:“去吧,替我向你父親問好。”
語氣聽不出喜怒,卻藏著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他那句“少些黨爭”,終究觸到了這位東林領袖的逆鱗。
他對眾人拱拱手:“學生有些乏了,先行告辭。”
沒人挽留,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被雅間裡的密談勾走了。
鄭森轉身下樓時,聽見雅間裡傳來顧杲壓抑的怒聲:“馬瑤草竟敢如此!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理!”
緊接著是錢謙益低沉的回應,字句模糊,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走出媚香樓,秦淮河的夜風帶著水汽撲麵而來,嗆得鄭森打了個寒顫,酒意散了大半。
甘輝立刻迎上來,玄色披風在風裡獵獵響,他壓低聲音:“公子,方才看見顧杲的人去了吏部衙門,像是在聯絡人。街角縮著的幾個,是馬士英的人。”
鄭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街角陰影裡果然縮著幾個鬼祟身影,帽簷壓得極低,卻藏不住腰間隱約露出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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