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船行大海,得先築牢壓艙石。”
三日後,泉州快船泊在鬆江碼頭。
甘輝護送著鄭芝龍的回信,玄色披風沾著海霧。
鄭森展開信紙,父親慣於簽發海令的筆鋒帶著不耐。
“五十萬兩?你當為父的銀子是海水衝來的?”
信裡罵了三頁,說他“放著海貿不做,跟窮機戶混”。
末尾卻用朱砂批:“月內到賬,虧了拿鞭子抵。”
鄭森失笑。
信尾朱砂批字沾著墨渣,甘輝低聲補了句:“總舵主把三艘胡椒船轉去呂宋,換銀子填窟窿了。”
他忽然想起幼時在泉州碼頭,父親罵他“不學海貿學賬本”,卻偷偷把最精的賬房先生派給他。
五日後,第一批十萬兩銀子運到陳家舊宅。
鄭森讓人把銀子倒進院裡大缸,銀塊撞得缸沿當啷響。
陽光一照晃得人眼暈。
他拎起鏨子,“當”地鑿開一錠銀。
“這是給你們買織機的!”
“去年稅吏拿麻繩捆織機,說‘抵遼餉’;今兒這銀錠,每一塊都能買三鬥新米!”
張老栓顫巍巍接過碎銀,指縫裡的木刺紮進銀塊縫隙。
疼得咧嘴卻攥得更緊:“俺們要是偷懶,就爛了這雙手!”
染匠李胡子跟著跪地,額頭磕得青腫。
“鄭公子放心,俺們染的布,色牢得能經三江水洗!”
正熱鬨著,院外馬蹄聲踩碎晨霧。
四個穿皂衣的差役勒住馬,為首的斜著眼掃銀缸。
“誰是鄭森?”
“知府大人說了,私設商號得交‘管理費’,五千兩,今兒就得給!”
為首差役說著,伸手就去抄缸裡的銀塊。
鄭森指尖按在腰間雙魚玉佩上,甘輝的手已摸向刀柄。
刀刃剛出鞘半寸,寒光晃得差役眯眼。
他往前走兩步,笑著拎起塊碎銀,又掀開旁邊的米袋。
糙米滾出來,落在青石板上彈了彈。
“差爺說笑了,這是同鄉互助會,給鄉親們湊錢買紡車的。”
“都是救命的糧,哪來的商號?”
差役盯著銀缸咽口水,卻瞥到牆根的親兵——手按刀鞘,眼神冷得像冰。
他悻悻收回手:“行,俺們回去報知府大人!”
騎馬走時還回頭瞟了眼銀缸,韁繩攥得發白。
鄭森望著他們的背影,對甘輝低聲道:“加派二十人守作坊。”
“官府的人,沒那麼容易罷休。”
七日後,鄭芝龍的第二批銀子到了。
隨船來的還有泉州總號掌櫃徐三,捧著厚厚的《票號規矩》。
徐三剛把規矩擺上案,院外就傳來王二的喊聲:“成了!三錠紡車成了!”
王二瘸著腿跑進來,左腿是去年被稅吏打瘸的。
手裡舉著紡車,手指被木刺紮出血,卻笑得滿臉是褶。
“鄭公子,您看,這紡車轉得比風還快!”
紡車軸轉得“嗡嗡”響,棉線順著錠子纏成紗團。
鄭森看著轉動的紡車,忽然覺得。
這亂世裡的生機,正隨著紡車的轉動,一點點織進江南的土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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