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孚讀《商道論》時,曾在‘專利’旁批注‘匠人有恒產,方有恒心’,與你理念相合。”
三日後,陳永華帶著顧炎武的信和兩匹武夷岩茶,坐上前往江陰的烏篷船。
江陰城郭枕著長江,碼頭漕船比鬆江少,卻多了許多裝桐油的木桶。
李家油坊在城南,三進院落門楣懸著“忠勇世家”匾額,是天啟帝禦筆,漆皮已剝落大半。
開門的是個穿月白長衫的少年,束發玉簪纏著孝布,麵容清瘦卻眼神銳利。
正是剛滿十八歲的李顒。
“陳先生遠道而來,家父新喪,家中簡慢了。”
李顒聲音帶著江南口音的溫潤,卻掩不住少年人的緊繃。
他引著陳永華穿過天井,院裡曬的桐油籽散發清苦香氣,幾個夥計用木槌敲打油餅,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堂屋正中擺著李可從的牌位,香爐裡的艾草還燃著。
李顒將顧炎武的信在牌位前展讀,讀到“鄭公子欲與君共商桐油之利”時,眉峰微蹙。
“家父在世時,常說商人重利輕義。”
李顒將茶碗推給陳永華。
“前幾日有徽商來,願加價五成買桐油,條件是摻三成菜籽油賣給水師——這種事,李家做不來。”
陳永華取出本賬冊,是鄭氏商船的修船記錄:
“我家公子說,李家桐油按市價加一成收,但每桶要刻‘李記’二字。若摻假,永不交易;若貨真價實,三年後專利費分你三成。”
“專利費?”
李顒想起顧炎武信裡的“匠人分利”,指尖在賬冊“船用桐油標準”頁反複摩挲。
上麵用朱砂標著黏稠度、透明度,甚至遇火燃燒速度。
這些精細標準,連江南水師采辦都未要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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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華指著院裡的油坊:
“這些榨油木槽,改用鐵箍加固,出油率能提一成。泉州鐵坊可打新槽,費用從貨款裡扣,算李家股本。”
李顒猛地抬頭。
父親在世時總說木槽漏油,卻沒錢更換。
這少年公子不僅不壓價,還肯出錢改良工具,是他從未見過的生意路數。
“鄭公子想要什麼?”
李顒聲音沉了些。他不信有白占的便宜。
“我家公子想請你幫忙引薦一戶人家。”
陳永華從袖中取出張紙條。
“江陰徐家,徐霞客先生的後人。”
徐家是江陰大族,徐霞客遊曆天下的事跡傳遍江南。隻是其孫徐建極不喜應酬,整日整理祖父遊記。
“徐先生的《江源考》,我家公子在泉州讀過抄本。徐霞客丈量山河的法子,用來丈量商路正好。”
暮色漫進油坊時,李顒拆開兩匹武夷岩茶。
茶餅焙火痕跡均勻,是泉州商號特有的工藝。
他看到顧炎武信末的話:“亂世之中,守義者當與務實者同行。”
“請回稟鄭公子,”李顒將茶餅包好,“三日後,我陪陳先生去拜訪徐家。”
鄭森立在船頭,指尖捏著李顒派人送來的回函:“願引薦徐府”。
徐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明末地理學家。
他年輕時放棄科舉,遊曆天下三十餘年,足跡遍及大半個中國,所著《徐霞客遊記》既是地理學巨著,亦是文學瑰寶。
這般人物的後人,即便家道中落,總該留存幾分風骨。
若能借其聲望聯絡江南士紳,於商會而言,無異於添了塊沉甸甸的壓艙石。
“公子,李公子在碼頭候著了。”甘輝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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