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遇的手指絞著腰間的汗巾,指節泛白。
他見過崇禎末年的抗稅民變,官府派兵鎮壓時,血淌得能漫過腳麵。
“閻兄就是例子。”
鄭森將算珠往鐵砧上一磕,清脆的響聲裡,二十名鄉勇都停了動作。
齊刷刷望過來。
他們中有織工、有船夫、有失地的農民。
上個月剛領到用新米折算的餉銀,此刻握著鐵矛的手都緊了緊。
“張征稅官後天到。”
李寄撿起賬冊,指尖劃過“漕運損耗”那欄,指甲掐出印子。
“他帶了五十個兵,聽說都是些地痞流氓,在常州就搶了兩家綢緞莊。”
鄭森走到鐵坊的高台上,望著遠處的長江。
江麵上,鄭氏商船的白帆正逆流而上。
船上載著泉州來的武夷岩茶和棉布。
那是他答應給史可法的“過冬互助糧”,原本打算明日啟程運往揚州。
“甘輝!”
鄭森轉身時,披風掃過台上的城防圖。
朱砂標注的哨卡位置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備快船,去鎮江。”
甘輝的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玄色披風下露出鄭氏商號的黃銅腰牌。
“給四叔帶封信。”
鄭森從案上取過狼毫,在商會的票號上寫下幾行字。
鄭鴻逵,他的四叔,現為弘光朝廷主持長江防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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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裡沒說抗稅,隻說“江陰商會遭流寇覬覦,請借五百兵卒護院”。
這是他穿越者的狡猾——用“護院”的名義調兵。
既不公開對抗朝廷,又能護住鐵坊、織坊和那些等著發工錢的百姓。
暮色降臨時,快船消失在江霧裡。
鄭森站在碼頭,看著李寄給漕幫寫的信。
信裡說願意用泉州的棉布抵漕運費,每匹布折算三錢銀子。
比官府的“欠據”實在多了。
漕幫的人早就恨透了官府的苛捐雜稅,回信隻用了三個字:“等著接。”
“馮先生那邊怎麼樣?”
鄭森忽然問,目光掃過鐵坊外排隊領粥的流民。
“生員們把戶籍冊改了。”
陳明遇遞過來一本賬冊,上麵“壯丁”的數目比實際少了一半。
“說是‘瘟疫剛過,百姓多染病’。”
鄭森翻開賬冊,見馮厚敦在頁邊批注:“可戰之兵,不在冊籍在民心。”
這位金壇籍的教諭,昨日還帶著生員給流民熬粥。
此刻卻用文人的方式,悄悄築起了一道防線。
夜深時,鐵坊的爐火依舊通紅。
陳明遇帶著工匠們趕造鐵矛,火星濺在他們凍裂的手指上,沒人吭一聲。
鄭森坐在賬房裡,算著商會的存銀。
除去給鄉勇發的餉銀、買稻種的錢、給史可法的棉布,還剩三萬兩。
這錢本打算用來擴建票號,此刻卻要變成對抗苛稅的底氣。
他指尖按著《明史·食貨誌》的書頁,上麵說崇禎末年“歲入不過四百萬,而歲出逾三千萬”。
那時隻當是枯燥的數字,此刻卻聽見了數字背後的哭聲。
張木匠女兒的哭聲,淮安鹽商跳河前的呐喊,還有揚州城頭士兵凍裂的嘴唇。
“公子,”陳永華的聲音帶著急促,衝進賬房時帶起一陣風。
“張征稅官的人在城外燒了間草房,說是‘抗稅者的下場’。”
鄭森走到窗前,望著城外燃起的火光。
那片區域住著十幾個織工,上個月剛用商會的票號買了新紡車。
“告訴他們!”
鄭森的聲音冷得像鐵,指節叩著窗欞。
“明日起,商會的票號可兌換糙米,一兩銀子換五鬥,比市價多一鬥。”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實在的承諾。
在這個“官府欠商戶,商戶欠工匠”的年月,能讓百姓握著票號就敢買米,比任何檄文都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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