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影子瘦得像蘆柴棒,手裡卻緊緊攥著刀槍。
王得仁坐在塊平整的岩石上,赤裸的上身在火光裡泛著古銅色。
他盯著馮厚敦的方巾,突然笑了——這讀書人細皮嫩肉的,倒比南京城裡的官老爺還敢闖。
“你是來招安的?”
王得仁的聲音像磨盤。
“去年有個禦史說要給老子封官,結果帶來的糧車裝的全是沙土。”
馮厚敦從布包裡掏出個瓦罐。
揭開蓋子時,糙米的清香瞬間彌漫了整個溶洞。
幾個士兵的喉嚨同時發出吞咽聲,有人甚至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半步。
“我們不是官府的人。”
馮厚敦把瓦罐往前推了推。
“是江陰鄭氏商會的,想跟將軍做筆生意。”
王得仁的目光落在瓦罐裡的糙米上。
那些飽滿的穀粒讓他想起崇禎十七年的開封。
那時大順軍剛破城,他跟著闖王在藩王府裡吃過白米飯,就著紅燒肉能吃下三大碗。
可現在,連摻著沙子的糙米都成了奢望。
“啥生意?”
王得仁的手指在刀把上摩挲。
他麾下有三千弟兄是陝西來的鐵匠,還有五千河南婦女會紡棉,這些在亂世裡都換不來活命的糧食。
“我們出糧,你們出人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馮厚敦的聲音很穩,他刻意用了陝西鄉音。
“江陰的鐵坊缺鐵匠,織坊缺織女,每月發兩鬥米,乾得好還能領票號,在江南能兌銀子。”
溶洞裡突然一片死寂,隻有鬆明火把劈啪作響。
周彪的長矛“當啷”掉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些年他們要麼被官府追殺,要麼被鄉勇圍剿,還是頭回有人說要雇他們乾活。
王得仁猛地站起身,鬼頭刀的刀鞘差點撞到馮厚敦。
他盯著馮厚敦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讓他看不懂的平靜。
這眼神比南京來的官老爺真誠,比那些假惺惺的鄉紳實在。
“你們老板是誰?”王得仁的聲音低了八度。
他知道江南鄭氏——上個月在武昌,有船隊用棉布換過他們的戰馬,說老板是泉州來的公子,比官府講信用。
“鄭森,鄭公子。”
馮厚敦從懷裡掏出封信。
“他現在就在鄱陽湖,說將軍若有意,可帶著弟兄們去那邊休整,糧船已經備好了。”
王得仁捏著那封信,信紙的質感比他見過的塘報還好。
他雖然不認字,卻能感覺到上麵的誠意。
十天前,他的部隊在嶽州被清軍打散,一路逃到九江,沿途的官府見了就殺,隻有那些跑船的商人,偶爾會用半袋乾糧換他們的軍器。
“你們要多少人?”王得仁突然問。
他身後的士兵們都屏住了呼吸,火把的光映在他們臉上,有期待,也有不安。
“越多越好。”
馮厚敦的聲音帶著笑意。
“鄭公子說,會打鐵的優先,帶家眷的更好——江陰有新蓋的營房,還能給孩子們開蒙。”
“開蒙?”
周彪突然插嘴,他的兒子去年在逃亡路上餓死了,要是能讓活著的娃識幾個字,也算沒白活一場。
馮厚敦點頭時,看見王得仁的喉結又滾了滾。
這位殺過藩王、闖過皇城的猛將,此刻眼裡竟泛起了紅絲。
“好!”
王得仁突然拍了拍大腿,鬼頭刀“哐當”掉在地上。
“老子信你們一回!但要是敢耍花樣,我王得仁的刀可不認人!”
馮厚敦望著他撿起刀時顫抖的手。
想起鄭森的話:“亂世裡最值錢的不是銀子,是讓人活下去的希望。”
此刻看著溶洞裡重新亮起的眼神,他覺得這趟沒白來。
喜歡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請大家收藏:()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