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外的晨霧尚未散儘。
贛江渡口的號角聲便刺破了黎明的寧靜。
洪旭騎著快馬從東門疾馳而入。
青布賬房褂子的下擺被風掀起。
“公子!馬進忠、王允成帶著人馬來了!”
他翻身下馬時,靴底的泥點濺到了鄭森剛換的湖藍道袍上。
鄭森正站在巡撫衙門的廊下。
看著陳鼎送來的南昌商稅賬冊。
賬頁上“棉布銷量三日增五成”的朱批墨跡未乾。
聽見這名字時,指尖在“平戶銀兌換量”那欄頓了頓。
這兩人帶著一萬餘兵馬投奔,無異於給風雨飄搖的南昌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帶了多少戰馬?”
鄭森合上賬冊,聲音裡聽不出波瀾。
穿越前翻《南明史》時,他便對這兩位將領有印象——後來雖一度降清,卻始終未泯忠義,最終戰死在反清戰場。
“了望手說,約莫兩千騎,還有三十艘戰船泊在下遊。”
洪旭的銅算珠在指間轉得飛快:“按咱們的軍餉標準,這一萬人每月得耗糙米三千石,平戶銀兩千兩。”
鄭森邁步向外走去。
湖藍道袍掃過廊柱上懸掛的南昌城防圖。
圖上用朱砂標著的清軍動向,已逼近九江。
“備馬,去東門。”
剛到門內,就見施福帶著親兵候著。
亮銀甲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少主,章曠大人派來的人還在帳外等著,說要商議鄉勇整編的事。”
“讓他等。”
鄭森翻身上馬,馬鞭指向城外,“告訴弟兄們,把‘鄭’字旗升起來。”
城門緩緩開啟時。
鄭森看見遠處的官道上騰起滾滾煙塵。
一萬餘人的隊伍雖衣衫襤褸,隊列卻不亂。
馬進忠那杆標誌性的鐵槍斜背在肩上,槍纓被晨露打濕,在朝陽裡閃著暗紅的光。
“鄭公子竟親自出城了?”
王允成勒住馬韁,有些意外。
他們從九江一路南下,沿途州縣不是閉城不納,就是派鄉勇襲擾,這還是頭回見主家如此禮遇。
馬進忠卻握緊了鐵槍。
目光掃過城頭飄揚的“鄭”字旗。
三日前在鄱陽湖畔,他派去的細作回稟,說鄭氏商號給流民發糧時,連老弱婦孺都按人頭算。
這讓他想起崇禎十七年在開封城外。
那些因缺糧而倒斃的弟兄。
“馬將軍,王將軍。”
鄭森在吊橋邊翻身下馬。
拱手時露出袖口的平戶銀令牌:“南昌城小,卻容得下英雄。”
馬進忠翻身落地。
鐵槍“哐當”戳在青石板上,震得碎石飛濺:“鄭公子不怕我們是禍水?”
他的陝西口音裡帶著警惕——左良玉死後,黃澍在九江散布謠言,說鄭氏要吞並左營餘部。
鄭森卻笑了。
指了指身後的城門:“洪旭已在城西騰出三座糧倉,施將軍會給弟兄們補發三個月軍餉。”
“戰馬需要精飼料,軍械需要鐵料,這些都好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麵黃肌瘦的士兵:“但有一條,進城後不得擾民,買東西必須用票號紙鈔,違令者斬。”
王允成猛地抬頭。
他見過太多收編部隊的把戲,要麼扣下家眷當人質,要麼給空頭承諾,像這樣一上來就談規矩的,還是頭一遭。
“好!”
馬進忠突然拍了拍鄭森的肩。
鐵槍般粗壯的手臂帶著千鈞之力:“我馬鐵槍信你一回!若敢虧待弟兄們,這杆槍可不認人!”
鄭森望著他布滿老繭的手掌。